面对横眉瞪眼的沈荀,殷姨娘一改往昔的柔弱娇怜:“你真以为只要是女人就该眼巴巴迷着你尽往你身上贴么?你真以为只要给个口饭给件衣服别人就会死心踏地么?你只顾流连花草风流快活,真以为被你玩弄的女人一点都不恨你么?!”
沈荀被殷姨娘的话堵得语塞,殷姨娘面容渐渐变冷:“我可不是心甘情愿给你做妾的。”
沈荀不可置信地张着嘴,殷姨娘却没有给他任何说话的机会:“你怎么会懂?你一惯自诩情深,满以为你对女人好一些,别人就该感恩戴德跪着谢你。可你又真正为别人做过什么?”
沈荀越听越堵心,胸口一阵阵无名火起:“你现在这是埋怨我这些年没有好好待你……”
“埋怨?”殷姨娘笑了:“我从没把心交给你,我也知道你从没把心放我身上,谈何埋怨?”
沈荀哑口无言,殷姨娘眸光转开,落在张氏身上:“真正满心怨怼的,是你那名媒正娶曾经将整颗心交付予你的嫡妻。”
伴随沈荀投来猜疑的目光,张氏怔怔地盯着殷姨娘:“原来你还在记恨当年的事。”
“你恨我当年杀了你那腹中的孩儿。”
此话一说,包括沈玉姝在内,所有人都愣住了。就在刚刚她才听说了殷姨娘不幸早夭的孩子,可原来这个孩子居然是被张氏狠心下手杀了么?
“孩子?”沈荀的声音异常低哑,看向张氏的目光透着危险的讯息:“素珍什么时候有了孩子,而我竟一无所知?”
这话令更多人感到讶异,看向张氏的目光越加充满不确定性。张氏凝眉抿唇,却不想主动开口的反是殷姨娘:“你久未沾家,纵使一无所知,又怎么了?”
沈荀噎声,恶狠狠地瞪向殷氏,所以他这不是正要替她讨回公道吗?!
可惜他的好心并未能够感动殷姨娘,她勾起讽刺的笑:“反正孩子又不是你的。”
无数摒息声后,形成针落无声的沉寂。
“你说什么……”沈荀怒极反笑,目眦欲裂:“你敢背着我偷人!!”
几乎是在说话的瞬间,沈荀已经扑上去狠狠掐住殷氏的脖子。瞬息的变故惊起了连连呼声,沈玉姝跌坐在最靠近的地方,清楚看见沈荀双手青筋爆突,掐握住殷氏纤细的脖子,仿佛下一秒就能扼断一般……
现场唯有沈昀能够制止沈荀,他飞快扑向自己发狂的父亲,从其后背使力将整个人架起,迫使沈荀松手远离殷氏。可沈荀气得两眼通红,大吼大叫着要掐死这个不守妇道的女人,只不过殷氏在得以呼吸的瞬间拼命咳嗽,涨紫的脸从紫红转变灰白,根本无暇去听。
整间屋子充斥着破骂与咳嗽,沈玉姝左顾右盼,捂着耳朵不停落泪,张氏的脸色异常难看,唯有梁羽仙来到殷氏身前,刚刚将她弯臂搀扶,身边却多了一人。
梁羽仙抬首看去,与她一同扶起殷姨娘的却是垂眉沉默的陈老大夫。
“你这个贱人!枉我好吃好喝供你……这些年来我也待你不薄……”沈荀想要狠狠地骂回去,可说出来的每一句都恰恰堵在了殷姨娘之前的每一句质问里。他真以为只要是个女人就该全被他迷得神魂颠倒吗?他真以为只要给个口饭给件衣服别人就会死心踏地?这么多年来他不只辜负了张氏也辜负殷氏还有死去的夏姨娘,难道这些女人真的一丝想法都没有吗?
恍惚之间,沈荀对上张氏乌黑的眼珠,那双瞳仁里面的情绪令他不由心悸,他深呼吸了好几个来回,推开阻拦的沈昀,一屁股坐在对面的椅子上,满目狼狈地盯着殷姨娘:“你到底什么意思?既然瞒了这么多年,事到如今为什么又突然说出这种事?”
“你看,”殷姨娘伏在地上半喘着气,冷冷笑了:“不如愿的事情干脆当作不知道,这样就可以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真是懦夫。”
沈荀重重捶在扶手上,满脸震怒:“你!”
“你什么都不知道。”殷姨娘直起腰身,双瞳幽幽:“你也没资格去质问别人。”
沈荀气得浑身发抖,他大喝一声:“来人!把她给我抓进来,把她的嘴给我狠狠堵住!”
满屋子站了那么多的人,却没有一个在沈荀的怒喝之下有动作。沈荀为此更是气急,张氏却在此时站出来:“你怨怪我,是因为我逼你嫁入沈家,嫁给老爷。”
所有人都看了过去,殷姨娘垂眉不语,张氏沉声道:“我知道你是因为这事怨怪我,当年老爷在外面有了别的女人,是我嫉恨她们,我是疯了才想利用别的女人挽回老爷的心,所以当我知道他看中了你,我才揣着心思拆散你和你的情郎,逼你走投无路,嫁入沈家作妾的。 ”
沈荀瞠目结舌地瞪向张氏:“你怎么……”
张氏没有看他,殷姨娘低垂的眼眸挂满了泪珠。
当时的张氏还很年轻,年轻气盛,心思浮躁。她一面对沈荀的捻花惹草恨得咬牙,一面又想挽回夫君远离的心,在身边人的提醒之下,她鬼使神差地想到给夫君纳妾的事。
正室为夫君收纳妾室,这放在任何人家都不稀奇。可张氏生怕找来的帮手反是个祸害自己狐魅子,故而千挑万选,找上了殷姨娘。殷氏性子绵软,家境平常,偶尔一次意外与沈荀打过照面,便被沈荀看入眼了,最重要的是她早已另许人家,心里是有别人的。
机会来得很巧合,殷氏的情郎因伤人犯事被收押牢笼,得罪的人本欲要他午门斩首,是张氏找人出面替她摆平此事。可张氏担心将人留在京师图增变数,这才找人私下把殷氏的情郎给流放出去的。
为此殷氏欠了张氏的恩情,在张氏的恩威并施之下,最终死心嫁进了沈家的侯邸。
本来彼此相安无事了好些年,哪知正是怕什么便来什么。数年之后殷氏的情郎找回京师,两人珠胎暗结竟怀有孩子,这事被张氏当场抓获。张氏不愿事情曝光,生怕牵扯到当年的事,这才逼得殷氏服下堕胎药,杀死了她腹中未能成形的孩子。
张氏面色凝重:“你怀恨在心,意欲杀我,更欲祸害玉姝,我不信你有这等能耐,如今你又将这事全盘托出,难道是那个男人回来了?”
殷氏轻咳几声,颓然地笑:“他流放多年伤了身骨,那次又被你命人连打了数十棍,早就奄奄一息死在离京的半途,又哪能再回得来?”
张氏眼神微闪,当年她气殷氏的不听话,也气那个男人纠缠不休,这才派人去打他。虽然没要他性命,但也的确听闻打得他重伤昏迷,血流不止。
“所以你才这么报复我。”张氏彻底想明白了,从前她只觉得自己待殷氏是好的,加上殷氏这人性子懦弱胆小无用,纵然怀疑夏氏会害她,也从未想到殷氏有胆子这么做。
可她不仅做了,还做得彻底。
她的懦弱绵软令张氏放松警戒,所以张氏将沈玉姝交给了她。而因为她的刻意培养和从中挑拨,不仅养出了沈玉姝任性自私的性格,并且还对亲生母亲异常反感。
而今殷氏满以为等到机会,终于等到沈玉姝动手杀人,偏生沈玉姝又太小,所以殷氏才会不管不顾送去一刀。
可惜所有的一切都只是局,为了将她引出来的圈套而己。
“虽然可惜,不过事已至此,也无所谓了。”殷氏坦然一笑,就在所有人都不明就里地看向她时,她的袖兜忽现芒光,竟是那原本被沈昀震落地面的匕首
“小心!”
万幸梁羽仙因为搀扶的姿势而离得极近,当所有人都没能在这一变故之中反应过来之前她迅速伸手握住即将落入胸膛的匕首,而陈老大夫更加快速地抱住殷氏的双臂试图逼她松开双掌。可谁也没想到的是,匕首没能刺入胸腔,一口血自殷氏口中喷了出来。
“素珍!”
前一刻还将注意力定在匕首上面的所有人都傻眼了,很快殷氏的身体软软地倒了下去,被陈老大夫和梁羽仙堪堪接住。尽管长裳裙袖皆已被染出了暗红,可梁羽仙根本无暇他顾,只一昧想方设法为她抢救。
可殷氏的心脉剧烈跳动几下,双眼的瞳孔便开始扩散,渐渐失去了原有的焦距。
“夫人说你鲜少出门,大半时间留守闺中,既然如此你又是怎么接触苍蛴根,又是怎么得到盅毒的?”知道已经救不回来的梁羽仙顾不得其他,冷声质问:“到底是谁给你的?!”
殷氏的眼角余光微晃,似乎是在看着这边,可惜她已经什么都听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