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3章(1 / 1)

“小姐,你可知我的前半生?东躲西藏、居无定所。”

“为了活命,我逼不得已学会?秘术,窃取他人的面容和身份。”慕朝倾身向前,凛冽夜风拂过他的脸颊,“世人皆叹千人面有万般变幻、神?出鬼没,却不知他本人极厌这?个身份。如?果可以正大光明地活在这?美好的盛世之中,谁又?愿抛弃姓氏,苟活在腌臜阴暗中呢?”

“如?今身份被?看?破,我倒觉得前所未有的轻松。”慕朝眉间松动?,甚是舒朗地笑了笑。

姜时愿看?着他落寞的背影藏着难以言说的孤寂,“慕朝你曾说过会?告诉我你所有的过往,只要?我想听。这?句承诺,可还作数?”

“自然,我说过,只要?小姐感兴趣。”慕朝就着冰冷的石阶坐下,身旁还余着一人的空位,姜时愿走向他,撩起衣裙,慢慢坐了下来,与他不可思?议的目光相对,听着他颤着声,“小姐为何还愿意与我坐在一起?我曾以为小姐会?厌弃我、害怕我,视我如?祸国之人...”

姜时愿不知如?何作答,她确实曾害怕眼前来路不明的慕朝,更是对他的真实身份而忌惮惶恐....

可是一个人的身份真假与否,又?能决定的了什么呢?

敢问世人,哪人心中不藏秘密,哪个人又?不是披着'假面'而活。

她总是忌惮着他们不肯以真面目示人,却疏忽了看?清他们的真心。

谢循是如?此,慕朝也是如?此。

她熟知的慕朝是会颠覆社稷、让万民流离失所之人吗?

姜时愿眼下能明确地给出答案,“我不相信你会?这?样的人。我认识的慕朝心性?单纯善良,甚至还总是会?偷偷的害羞脸红...,不是吗?”

她笑靥如?花,温声道?,“慕朝,作为朋友,我想了解你所有的过往。”

慕朝喜极而泣,脸深埋在臂窝之中,闷闷地应出“好”。

“当年究竟是怎么回事,左相是如?何救下的你?”

“我也是听乳娘提过当年之事。”

“乳娘?”

随后慕朝娓娓道?来,他的乳娘前半生乃是楚国的镇北侯之女,清河群主。奈何国破家灭,一朝从?天之骄女沦为俘虏 ,后被?卖入供贵胄公子取乐消遣的清乐坊,受人欺辱,痛不欲生。幸得三年后,被?左相救下,从?此成?为左相手中一员,只听他的调遣。

乳娘曾告诉慕朝,当年一封密信揭穿了圣眷独宠的柒美人的真面目,圣人闻之大怒,好在宫中早就暗布眼线,圣人的风吹草动?皆会?传到左相的耳朵下。

左相听闻事情败露,忙不迭赶来见了祁美人最后一面,临危受命,遂吩咐乳娘从?百户中找来一位刚出生不久的婴儿与祁美人的孩子调换,狸猫换太子,替他受死,从?而瞒过帝王。

而乳娘则带着慕朝远走高飞。

逃出京城之后,乳娘为了让慕朝有保命之技,故将楚国皇室秘法?易容之术传于他。却没料到在逃亡途中,乳娘感染疫病,不治身亡,从?此仅有慕朝一人存活于世。他依靠着易容才勉强活在庆国土壤上?,他伪装过许多人,学子、富商甚至官员。

“我最后用的便?是采花贼慕朝的身份,原以为这?个身份能撑数年不被?发现。却没想到真正的慕朝淹死在了护城河中,而我也因此被?典狱盯上?。”

慕朝的声音忽然沉了下来,“典狱紧咬着不放,我怀疑是不是谢循发现了什么。我听过谢循的威名,世人皆赞他为在世狄公、断案如?神?,因此我不得不谨慎小心,才逼不得已潜入谁都意想不到的皇陵。”

“原来是这?样。”姜时愿也逐渐理清思?绪,回想起和慕朝初见之时,“所以你是为了躲避谢循才选择躲在皇陵,只是你没想到那夜我会?突然潜入南陵,发现了你。”

姜时愿蹙眉沉思?,“那你和左相这?二十年间,可有往来?”

“我和左相从?无往来。”慕朝摇着头,“他从?未找过我,我也从?未寻过他。”

从?无往来?不知为何,姜时愿听闻这?话,心里莫名腾起一股说不明道?不清的荒诞之感...

慕朝额发垂下,略有落寞地应着声,“恩恩怨怨,纠缠不清。我痛恨庆帝亲手逼死了我的母妃,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想进宫为母报仇。但还请小姐信我,我亦怜悯世间万民,知晓他们的无辜,不愿他们再经历与我一样的悲欢离合、国仇家灭。”

“楚国灭国已是定局和过往,我不愿再看?到刀光剑影、尸骸遍野。所以,我从?未想过复国。”

此言,他发自肺腑,又?顿了顿,“更何况庆国是你的故土,我怎么舍得让你流离失所。”

慕朝眸光真挚凝着姜时愿清丽的面容,伸手,在触及她的桃腮前,顿下,垂下眼眸也随之弯起手指,缩回难以启齿的爱意。

他很想说,他的爱意没有输给任何人。

但他也知,这?些话令她为难。

....

夜色渐深,谢循才方从?左相府里离开,天气多变,下起烟雨,而他无心擒伞,孤身走在幽暗深邃的街巷中,眸色黯沉。

哪怕徒步走回典狱,谢循也依然没能想清楚心中疑云,陆观棋见谢循归来,忙不迭问道?如?何。

谢循摩挲着 白玉棋子,视线紧锁在残局之上?,边思?边道?,“七日之后,册封大典,左相恐怕会?有动?作,我们也需提前筹谋。”

谢循执掌典狱数年,早已分清哪些是他特?意留给左相的眼线,哪些又?是他暗中培养的心腹,又?紧着递给陆观棋一个名册,“名册之中的皆是可信之人,你去安排。”

他接着分派他们职责,“一则,让他们严密打探左相近日的动?态,事无巨细向我汇报。二则,寻人连夜出京,探听各方水师及军师动?向,特?别是有无兵变。三则,派探子潜入我所罗列的要?员府邸,控其亲属、亲眷。”

“左相老奸巨猾、算无失计,特?别是筹谋数十年定会?给自己留有退路。” 谢循想象着对面坐着的乃是与他对弈的左相,眼里藏着肃杀,落下的白子围住黑子四?周,“还是得找到决定性?的证据,向世人昭示他的罪行。”

“只是还有一事,我始终想不明白。”

谢循坐在支摘窗前,梨花簌簌而落,夜色渐退,记忆也随之倒退。

谢循二十余载的前半生历经波折,先是魑,再是魏国公,最后是沈浔。这?三重身份,三段截然不同的经历皆是拜左相所赐。

如?今想来,他的半生皆被?左相困于迷境中,但随之也在自醒、挣扎、斗争。

在他仍是魑之时,便?察觉天外天不过是个幌子,实则为暗河的附属,暗中搜寻孤儿和贱奴训练为杀手。

由此深挖,他查到了更为讥讽的事情,他的恩人暗河阁主不过是个彻头彻尾的伪君子。阁主不仅以蛊操控众人,更有逆反之心。为了脱离桎梏,他找到了颇有权势的御史?大夫沈煜合作,却没想到还是惨败于阁主。

失败令他再一次有了自醒?

为何当朝御史?大夫揭发暗河的密信迟迟抵达不至圣人的眼前,是不是说明京中另有高人,或者说阁主还有另一层掩藏的身份。那个身份位高权重,甚至远超于沈煜?。

可哪怕他想清了背后的谜题,却难以承受失败的代价。他被?左相血滴蛊抹过记忆,再次受他蒙蔽,由魑变为魏国公。可惜左相依然不懂养虎为患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