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七流着血泪,感受着久违的温暖,这里的地牢太冷,她都忘了人的体温是怎么样的。
她轻轻抵在沈浔的手背之?上,双肩颤抖,泪水止不住地下流...
是,她很想?离开,很想?再见姜姐姐,可这样所有人付出的代?价都太大了,姜姐姐好不容易得?到?的官职、权势会因她功亏一篑,而沈大哥也许也会因她而丧命....
而且,就算她能出去,双目失明的她又有什么价值,她只会成为沈大哥和姜姐姐的累赘。
“好,我跟沈大哥走。”
三七乖巧答应,因为残酷的刑罚,她身上的衣衫都被?撕碎成一块一块,她有些羞赧地拢了拢自己的衣衫,“只是沈大哥我衣衫褴褛,怕是不太方便。你?能不能先转过去?”
沈浔懂了她的意?思?,脱下外衫,放在她手能够到?的地方,然后自觉转过身去。
然后他听见三七的嗓音空灵如水,清清泠泠。
“我一直都在依赖着姜姐姐的好,才能离开吃人的皇陵、离开贱民带,过上正常的生活。这三年在京中?的时光我非常开心,我已经满足了。”
“阿爹说,雨露之?恩,当涌泉相报。我想?还恩,可我一直很笨,脑子也不如姜姐姐和沈大哥灵光,我总是帮不上什么忙,如今我可以?了。”
“终于?有一件事情,唯有三七才可以?做到?,唯有三七才可以?保住姜姐姐。”
沈浔心感不好,立马转身,而三七已经封住了她临近心脏的两处穴位。
这知识还是姜姐姐勘验某一具尸体时教她的,姜姐姐死者是心脉受损而亡,是被?人锁住了天风和天沥这两处穴位,以?至于?血液无法?流通至五脏,最终气绝身亡。
也不知为何,总是不开窍的她唯独却记住了这一点。
火盆中?的火苗微微晃动,映亮三七眼?角晶莹的泪珠,现在想?来,也许就是天意?。
“三七...”沈浔一怔,心脉皆封,就算是他也无力回?天。
三七缓缓阖上双眼?,说道:“对不起,沈大哥,我不能跟你?走了。”
“三七虽然笨,但也知道,唯有我死,此事才不连累任何人。如果姜姐姐听闻我的死讯难过的话,请沈大哥一定要陪在姜姐姐的身边,劝她不要哭了,为了这种人,不值得?。”
三七明知死期降临,还是笑着说道:“如果世?上真有鬼神神佛,我愿菩萨睁眼?,善恶昭彰,愿姜姐姐的兄长能够沉冤得?雪。这样,姜姐姐,余生也不用这么苦了。”
善果世?人皆知,而恶也却总能被?人掩埋或修饰,所以?,沈浔想?,他从不信因果,也从不信恶业报应之?说。
他作恶、杀人、犯罪,若神佛真的肯开眼?,绝对能看清他身上的孽障,降下天罚,将他堕入地狱。
他希望神佛开眼?,让他明白善恶有报,尝到?因果报业。那时,无论是什么样的惩罚,他都认,都受...
只求神佛的眼?能慢点看向他...
夜雨寂寥,幽暗的地牢倏然响起一道脚步声和佩刀划过青石的寒音,是刑官回?来了。
间或藏着压抑的喘息,脚步越来清晰,刑官嘴里的骂声也愈发清晰:
“今日真是奇了怪了,也不知怎的,玉面菩萨竟然来十八狱了,我记得?他从前可是从不沾着血腥之地的啊...”
而沈浔仍站在三七的面?前,没有离开的念头?,三七亦感受到?他不肯走,催促道:“心脉受损,不出半柱香,我便会气绝身亡,我的死正巧可以?推到?刑官身上...所以?,求沈大哥赶紧走,求你?...快走...”
“沈大哥,再不走,可就真的来不及了。”
闻言,沈浔伸手,摸了摸三七的头?发,嗓音淡如水,不急不慢开口:“谢谢你,三七。”
他轻轻落下这一句,转瞬离开,轻功跃起,瞬消在茫茫夜色中?。
刑官转着指弯处的钥匙,只觉一阵穿堂风划过,狐疑地往身后瞧瞧,唯有朔风鼓吹风雪。再望牢内,也只有三七一人凄惨地被?绑在木床之?上,双手被?铁链吊起。
刑官皱了皱眉头?,再度拿起已经烧得?炭红的铁钳,吹着胡须。
“方才有事耽搁了,三七姑娘怕是等急了吧,放心,今夜还很慢长,我还有很多时间和三七姑娘慢慢相处。”
“让我看看,这次从哪个指甲下手呢?”刑官吹着口哨,捏起柔软无骨的手,眼?神发亮。
“呸。”三七往他脸上狠狠吐了口吐沫。
“嘿!你?个小妮子,竟敢吐老子。”刑官怒气兴起,直接把三七的手压在木床上,嚷道:“叫你?猖狂,我看你?到?时候还吐不吐得?出。”
凄惨之?声再起,响彻整个幽暗深邃的地牢,可惜传到?沈浔的耳朵唯有一丝轻微不能再轻微的声响。
再渐渐地,化成风声...
走出十八狱的沈浔掀开黑袍,眸色沉沉,此时早已等候多时的陆观棋走上前来,询问情况:“沈司使,事情都办妥了?不对,沈司使办事一向值得?放心,是陆某多言了。”
沈浔默言,只是点了点头?。陆观棋回?礼,“既如此,陆某即刻赶往涧山院禀明情况。”
倏然,沈浔叫住:“沈某还没来得?及问陆案吏,为何要帮我?”
陆观棋头?也不回?地说道,“因为沈司使也曾帮过陆某守住过重要之?人。”
“陆某说过,顾辞若是不死,危险的就是四处以?及陆不语。”
“那夜净居之?中?,沈司使曾答应一定会除去顾辞,而如今顾辞真的死了,这份恩情自然算到?沈司使头?上。”
“可顾辞并非我杀的,是魉。”沈浔留了个心眼?,并未讲出实话,“你?的恩情报错了人。”
陆观棋依旧笑得?温柔:“真真假假,又有谁知道呢?”
“你?今夜帮了沈某,就等同于?背叛了谢循,你?就不怕他....”
“非也。”陆观棋眉目温和,打断,不等沈浔再问话中?玄机,不失礼貌结束话题,“陆某先告辞了。”
说罢,陆观棋朝着涧山院走去,倏然仰头?望向皎皎明月,仰头?深深呼吸一口净,手中?紧紧攥着一把匕首,缓缓显露白晃晃的刀尖,温声道:“陆某永不会背叛魏国公。”
至于?如今在涧山院的“魏国公”,算什么东西,不就是因为有几分?像魏国公的赝品,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