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婉几乎用了一个月方才逐渐接受了这个事实。这一个月里,除了柳轻寒每日会给她送药,没有其他的人来打扰她。柳轻寒从来也只是将药送到就离开,不会再多说些什么。
他知道,这样的一个结果,只有时间和她自己能够疗愈。
这一日,柳轻寒仍旧把药放在桌上,转身之时,却听见王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柳师弟,你陪我说说话吧。”
他压下心中一瞬间的欣喜,回头坐在王婉床沿边:“好。”
“你其实没必要这么正经,让人怪不习惯的。”王婉端起桌上的药,仰头一饮而尽,“我已经想开了。”
“那师姐说说,怎么算是想开了?”
“我想好了,千年也是一辈子,百年也是一辈子。我本来也不是醉心修行的人,没必要为了这些事情不开心。”
柳轻寒看见她的笑,心中反而有一丝心疼。王婉放下药碗,唇边残留了一滴药液,柳轻寒伸出手,用拇指指腹轻轻将其擦去。
“这么说,师姐是找到能让自己开心的事了?”
“是啊。”王婉认真地看向他,“师弟,我过几日便要下山去了”
柳轻寒愣了一愣,随后道:“以你现在的情况,下山会有多危险,你自己应当知道吧?”
“我待在山上才更没意思。”王婉道。
柳轻寒敏锐地捕捉到她眼底一闪而过的失落感,听得她继续说:“如今我无缘于修行,青崖山没有养一个废人的道理。我与其在这里受人议论,倒不如换个活法,至少洒脱自在。”
柳轻寒想找个借口反驳她,但内心深处却知道她说的没错。
只是下山,也不是往后就不再相见了。
他在心里这样安慰自己,片刻后抬起头来,王婉看见他眸子里倒映着自己的影子,是一如既往的柔情。
“师姐想做什么,尽管去做便是。”
王婉笑笑:“我就知道你不会反对我。”
她之所以选择找柳轻寒说这么些话,无非也是因为,在自己身边这些人里,柳轻寒往往总是最能理解自己的那一个。
虽然曾经他做过一些让自己难以接受的事情,但此时此刻,过去的事情好像也显得没那么无法原谅。
“不过,在我走之前,想让你帮我两个忙。”
柳轻寒点头,示意王婉继续说下去。
王婉侧身从枕边取出一方三尺长的木头匣子,用衣袖轻轻擦去其上的轻尘,随后双手将其放在柳轻寒掌心:“这是我的本命剑,除了我以外也没有第二个人能用了,你帮我随便找个地方埋了便是。带在身边我看着心烦。”
柳轻寒有些意外,转念又觉得是在意料之中。打开那方剑匣,只见王婉的本命剑安静地躺在其中,失去了主人的灵力维系变得灰扑扑的,与市面上二十文银子便能买到的凡铁无异。
柳轻寒目光落在剑柄系着的那缕剑穗之上,若是他没记错,这应当是张子承赠予王婉的信物。
“这个呢?也不要了?”
“随你处置。”王婉故作淡然道,低垂的眉目看不清神情,“你把它还给张子承也行,不过他多半不会收。”
柳轻寒不会不知道这代表着什么,但他不知为何却高兴不起来。
“真不后悔?”
“我什么时候后悔过?”王婉反问。
柳轻寒笑了笑,也没说答应还是拒绝,只是将那剑匣收进了储物袋里:“那第二件事呢?”
“第二件事,你帮我给张子承带句话吧。”
王婉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来,好像有什么东西也在心底拿起后又放下。
“你跟他说,我和他,不必再相见了。”
0057 56 难两全
“是她亲口说的?”
张子承其实已经预想到了这个结果,只是在亲耳听到时,还是有那么一丝侥幸,希望这不是真的。
“这种时候,我有必要骗你?”柳轻寒道。
他说的不错。纵然最不希望张子承和王婉在一起的就是柳轻寒本人,但张子承也同样了解柳轻寒,在王婉难过的时候,他绝对不会做让王婉更加难过的事。
张子承沉默片刻,终于还是接受了这个事实:“我知道了。”
柳轻寒挑眉,他不是不知道上一会张子承和王婉分手时是什么样子,如今张子承的表现还真是出乎他的意料。
张子承没有再继续解释。他步调不变,一步步从柳轻寒身侧擦过,朝着后山禁地的方向走去。
这一路好像很长,却又好像没过多久,他就又坐在了堆积如山的案牍里。
他像过去的每一天一样,从面前的纸张之中拿出一页,仔细翻看着。提笔落墨之间,思绪却飘然远去,想起临仙城一战之后,同样是在此处,元曜与他的一番对话。
“我让你断情绝爱,你却为情所困;我让你坚守正道,你却欲与魔道有染;我让你护佑一城,你却妄图夺他人性命。你还有什么不敢做的?”
张子承念及此处,手中挥毫速度越来越快,脑海中元曜的声音也没有停下。
“本来这一次,我身负重伤,是想让位于你。但照你如今的表现,此事只能日后再议。”
“师尊的决议,子承不敢违悖,只是有一个问题。”
张子承记得那天自己目光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