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凌将这幅图放在胡水芬面前:“这幅画,记得吗?”

胡水芬这次眼神聚焦了些,认真地看了一眼,点了点头:“记得。”

“这是闻默的妈妈。”姜凌拿起一张闻丽媛的背影照,照片与画像并?在一起。

看到这两幅神似的图画,胡水芬眼神有些呆滞,半天才说了句:“哦,是他妈妈啊。”

姜凌将画像拿近了些,指着那无数个似波纹一般的“WM”:“这里,看清楚了吗?MW,是闻默名字的首字母大写。”

胡水芬眼角向下耷拉,肩膀也往下垮,穿了几天的衣服散发着一股汗馊味,整个人看上去像坛子里的腌菜一样,皱巴巴的。

“哦。”胡水芬最?后只回了一个音节。

姜凌放下画像,再一次转换话题:“楚金根是怎么?把闻默带回家来的?为什么?要?把他囚禁起来?”

这个问题触及到了核心,胡水芬的手抖了抖,肩膀垮得更厉害了些,腰也佝偻了起来。她?似乎是想将自己?藏起来,但审讯室冰冷、干净,她?的面前只有一张桌子、三名警察,她?躲无可躲、藏无可藏。

她?只能深深地佝偻着腰,头颅几乎要?埋进胸口,花白凌乱的头发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苍白失血的下巴,还有轻微颤抖的嘴唇。

姜凌继续追问。

“这三年里,你们家装修过一次,为什么??”

“客厅的装修是不?是征求了闻默的意见?”

“你明知道这是非法?囚禁,为什么?不?报警?”

胡水芬进入沉默状态。

她?像一尊泥塑。无论姜凌抛出什么?问题,她?都只是沉默。

她?那双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桌面某一点,灵魂似乎已?经游离到了某个遥远而安全的地方。

刘浩然?与做笔录的李振良交换了一个眼神。

胡水芬的反应,早在姜凌意料之中。

长久的家暴与虐待,胡水芬对楚金根的畏惧早已?深入骨髓。

她?害怕改变。

她?只想维持现?状。

除了对孩子的爱,没有任何事?情能够让她?那颗麻木不?仁的心有所触动。

姜凌停止询问,悠然?坐回椅中,身体往后靠了靠。

先前的问题不?过是热身,真正的重头戏还在后面。

姜凌侧过头去,冲刘浩然?点了点头。

刘浩然?弯下腰,从脚边拿起一台录音机,然?后轻轻地摆在桌面上,然?后摁下播放键。

磁带开始慢慢转动。

录音机里发出“滋滋”的电流声。

胡水芬已?神游天外,并?没有在意警察说了什么?、做了什么?。

忽然?,她?神情一怔。

她?的耳朵精准地捕捉到了熟悉的声音。

那是一个温柔的、软软的女声,那是她?的女儿苏心婉的声音。

“我妈妈,是个很勤快、很聪明的人。”

“她?很会种菜、很会做饭,家里吃的青菜都是她?种的,我和弟弟最?喜欢她?做的油豆腐烧肉、炕辣椒拌皮蛋。”

“我妈心灵手巧,很会织毛衣,我身上穿的毛衣都是她?织的,软和、温暖又好看。”

“以前我爸还活着的时候,我妈很爱笑,笑起来像铃铛一样,清脆、好听。可是嫁给楚金根以后,她?再也不?笑了。”

“我妈妈可能不?知道,她?晚上房间里传出来的惨叫声很响、很响,像农村里杀猪时猪濒死前的惨叫。直到现?在,只要?晚上有一点动静,我就会缩在被子里发抖,抖到能听到牙齿打?架时发出的那种咯吱咯吱的声音。”

“我妈一直希望我快点结婚。”

“她?在房间里叫得像杀猪一样,走路时双脚叉得很开,走一步头上就冒虚汗,痛得脸色煞白,可是早上起来还要?装作没事?人一样去给楚金根煮面吃。她?嫁了个猪狗不?如的畜生,还希望我找个男人结婚?哈哈,真可笑!”

胡水芬安静地听着,额角青筋浮现?。

她?整个人都在颤抖。

她?双手紧紧捏在一起,指节因为太过用力而泛着青白之色。

苏心婉的声音在继续。

“我劝过她?,我让她?离婚,离开楚金根,可是她?不?愿意。”

“我爸去世之后,她?的一半便已?经死了。”

“她?的另一半,为我们而活着。”

“可是,我和心言现?在已?经离开了家,她?为什么?还是不?肯离开?”

“或许,是她?已?经麻木。或许,是因为听话这个词已?经深入骨髓,她?不?知道如何反抗。又或许……是害怕,害怕被打?,害怕丧命,害怕离开之后无法?生存,害怕旁人异样的眼神。”

苏心婉开始哽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