棠枝“嗯”了声。她只在俄国呆了小半年,便遇到日俄战争,无奈只得匆匆回国。
“我倒是去过俄国几次,”赫连钺絮絮讲着俄国的军事文化。说了会,恐棠枝不爱听,又道,“俄国有样红菜汤做的不
错,酸酸甜甜,不知妹妹在俄国时可尝过?”
棠枝咽下那颗极苦的莲子,勉勉回了句,“尝过。”便不再说话。
房间静极了,只剩碗勺碰撞之音。
小丫鬟算好时间进屋,端走两枚空碗。棠枝的乳娘童妈领着春杏,抱着银红蒲团,紧随其后。
童妈跪在圆垫上,唤了赫连钺一声“姑爷”,又说了几句吉利话,磕了个响头。
她起身后,春杏也照着童妈的模样做了一番。
棠枝本有八个陪嫁丫鬟,容貌皆俊秀标致。母亲说,自己府上带去的人,总是比外面狐媚子令人安心。
棠枝的新房本是离赫连府邸不远的一座新式别墅,可赫连钺长年征战在外,棠枝独自居住,生怕引起闲言碎语,于是搬
来赫连府与众人同住。
宛城的赫连府是偏中式风格的六层洋楼,这里已住着赫连震的五房姨太太,人多口杂。进府没过一个多月,棠枝便将陪
嫁丫鬟悉数遣走。
唯春杏不肯走,说要与棠枝作一辈子伴。
棠枝思至此,倒是想和赫连钺提一嘴。毕竟那些丫鬟,名义上也是属于他的。可是转念一想,他这样的人,什么女人找
不到。想必根本也不在乎。
“祝姑爷小姐百年好合,早生贵子。”春杏说完最后一句话,便脆生生磕了个响头。
赫连钺抬手,冷冷道,“行了,去账房领赏吧。”
童妈与春杏叠声应是,忙退离房间。她们倒不急着领赏,仍守在门口,唯恐棠枝临时要东西。
房间静得可怖,棠枝转眸望向窗外,只见残月在碎云缝隙间游走,暗淡银光,无声无息地洒落。
她犹记出阁前,母亲有请女先生为她讲解风月。先生说得极浅,她也就随便听听。
她不需要赫连钺的爱,自然也不用多么费力的讨好他。说得再直白点,无论他爱不爱她,她都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子。
因此,棠枝只立在那里,并没有走过去伺候他的打算。
她暗暗后悔,怎可将陪嫁丫鬟全部放掉?
不然倒可以推他去那些想攀高枝的丫鬟房里,自己则舒舒服服躲在被窝翻杂志。
两人许久未言语,倒是赫连钺主动上前,拉起她右手,温柔地问,“想什么呢?”
棠枝被他这样一问,脸庞烧红,仿佛被他看穿心事。
门外传来低沉男声,“报告六少,宛城司令部收到奉军紧急通电。”
君远近·肆
穿制服的男人进门,正是赫连钺的随行参谋长叶元亮。
叶元亮神色紧张,略说了几句,便去隔壁侍从室,寻卫戍队长江嘉颖。
几分钟后,棠枝听到楼下传来数十辆汽车轰隆隆的引擎发动声。
赫连钺拎起暗绿军装外套,对棠枝轻轻道了声抱歉。
“军事要紧,六少辛苦了。”棠枝深明大义地回道。
赫连钺看她唇角绽放的笑靥,微微怔愣,整个晚上,都没见她那么舒心璀璨的样子。
这女人就那么讨厌见到他?
赫连钺一离开房间,棠枝便宛如被人松开的小弹簧,浑身轻快。她趴在床上,两条白腿晃来晃去,又随手拣本杂志读
着。
“小姐,姑爷怎么就这样走了?”守在门口的童妈,眼瞧赫连钺离开,黑眼珠子瞪得老大,立刻走进房发问。
棠枝翻过页杂志,漫不经心回,“他有事。”
童妈“呀”了一声,便开始在棠枝耳朵嗡嗡念叨,又说今天是吉日,又怪她没有好好留住赫连钺……
棠枝不理,只自顾自地翻杂志,只是这七彩锦被上绣着的鸳鸯戏水,着实硌她手。
“童妈,这被子不舒服。”棠枝放下杂志,向童妈软软撒娇。
童妈再恨铁不成刚,也只跺了下脚,便走出门吩咐小丫鬟,仍旧换上芽黄小碎花的软和被面。
宛城司令部离赫连府委实有些距离,棠枝心想他今晚必定不回来了。
思至此,棠枝嘴角弧度愈深,想着看完杂志,洗个热水澡,便可安安心心地入睡。
月夜微寒,庭院的梧桐叶,被西风吹得唰唰作响。
棠枝向来睡得极浅,迷迷糊糊,听到房间似有动静,正蹙眉,是何人扰她清梦?
一双温热的手便搭在了她纤细的腰肢,柑橘香波的气味直往她鼻尖轻涌。
他居然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