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书郎一脸被羞辱的表情,气得话都说不明白:“我、我、我乃杨氏子弟!乃世家出身!”
陈舒“啧”了一声:“那也是你祖宗的时候了,现在你就是庶民啊。”
“我还有一句话,也是别人说的,很配你。”
“辉煌时刻谁都有,别拿一刻当永久。”
读书郎这下气得脸都红了,他的修养让他没有拿手指着陈舒,憋了半天憋出一句:“姑娘请回,这宅子我们不卖了!杨氏如今是落魄了,但绝不是庶民,受不得姑娘如此羞辱!”
商人连忙打圆场:“郎君这是何必?这位姑娘也只是无心之言……”
陈舒却说:“不用劝他,人越是执着什么,越看不透什么,你以为读书习字就高贵?不是的,是读书习字被世家垄断了,所以才显得高贵。”
“世家与商人有什么区别?”陈舒看向商人,“你们囤积货物,想靠垄断获得更大利益。”
“世家不也如此?世家垄断了知识,文字,因此官员只能从世家出来。”
“于是习字的士人就会更加推崇世家。”
“都是行商贾之事,只是商人们坦荡,敢直说商人奔波只为利。”
“世家却躲躲藏藏,明明干得是商人的事,却还要给自己披上圣人的外皮。”
陈舒认真道:“若有一日,人人都能读书习字,街上不再有白丁,那才是国富民强,百姓安居乐业的好日子。”
读书郎脸色苍白,但他根本没有听进陈舒的话,又说:“姑娘请回!”
陈舒挑了挑眉,语气甚至带了些嘲讽:“你确定?你真能做主?你去问问你娘。”
读书郎忍无可忍,怒目相视:“我乃男儿!难道做不得这个主?!”
陈舒笑道:“你还真做不了这个主,我告诉你,你娘不可能让你赶我走,没有我,就没人租你们的宅子,你就没钱拜师,永远当不了官,永远住在这儿。”
“你会读书写字又怎么样?”
陈舒:“难道有人看你会读书写字就给你送钱吗?”
“是卖还是不卖,都由不得你。”陈舒双手环胸,“去吧,回去问问你娘。”
读书郎脸色变了几遭,终于,他的肩膀塌了,精神气没了,苍白的嘴唇抖了抖,最后一个字都没说,带着陈舒和商人往祖宅的方向走去。
商人倒是一脸红光――这姑娘竟然把他们这些商人跟世家作比!
但他又觉得,这姑娘说的没错,都是囤积货物,怎么商人挨骂,世家被夸呢?
一路上读书郎都没有再说话,他垂头丧气,似乎是被谁打了一顿,羞愤无比,一副被逼良为娼的模样。
走了好一会儿,他们才走到读书郎的祖宅。
他们家曾经确实是阔过的,这是栋大宅子,还有廊桥和池塘,不过池塘已经干了,现在里头满是淤泥。
房子长久没有住人,地上已经积了一层灰。
不过屋子里都扑了木板,没有一块木板是损坏的,可见这家人曾经格外爱护自己的家。
读书郎让他们自己进去看,他就不陪着了,他怕睹物思情。
商人陪陈舒在里头逛的时候忍不住问:“姑娘厌恶世家?”
陈舒摇头,不知道商人从哪儿得出这个答案的:“不讨厌啊,世家对这里是有益的,他们一代代传承,可以将本家族内聪明人的思想传承下去,这不是百姓家出来的读书人能得到的。”
“如果没有他们,很多东西就会随着时间消失。”
“他们倾其所有的培养子弟,让家族子弟为国家做贡献,我为什么要讨厌他们?”
商人傻了:“可你说世家垄断……”
陈舒:“我也没说错啊,事情分两面,你要两面都看,不能只看一面。”
“但即便他们有好的一面。”陈舒没有把话说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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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舒就不再看说这话的人,另一个穿着华美的商人说:“城东倒是有一家,他们家日子过得不好,已搬出了租宅,只是要价太高,至今不曾有人询价,姑娘若是有意,不如我带姑娘过去看看?”
商人又说:“那宅子我以前看过,平整得很,屋子也修得不错,那梁木还是从鲁国运来的,可惜那家的祖宗给子孙留下的……”
百姓也有“破产”的,他们虽然大多在城外有自己的土地,也有世仆家奴耕种,可毕竟也要交税,若是祖宗留下的家产不丰,破产也就是快或慢的问题。
只是大多百姓即便卖房,也很难卖出去,因为多数商人不会久留,就算买宅子,也不会在这两年卖,而别的百姓也没钱了。
有钱的世家也有祖宅,不可能买别家的房子。
陈舒想了想,冲那个商人说:“那就托你带我去了,不会少了你的好处。”
商人喜笑颜开,他问:“姑娘上车吧。”
陈舒摇摇头:“我们走路过去就行,我还没在临淄城里走过,你赶时间吗?”
商人立刻摇头:“不赶不赶。”
他等陈舒走向他以后,就带着陈舒往城东走,商人本就健谈,走到陈舒身旁一比,发觉这个姑娘竟然比他高一个头!他连忙问:“姑娘这么高?不知双亲可是外邦人?”
其实外邦也不高,但混血儿也常有,不少混血儿比父母都高。
陈舒摇头:“都不是外邦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