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无论竹简还是木板,都需要用力气才能刻字,他常常刻字的两根手指都生了茧子,甚至有些变形,张子兰颇为爱美,时下男子没有条件的便罢了,但凡有些条件的,头冠组玉等等都要配齐。
无论男女都尚美,且对美的崇尚五花八门。
张子兰崇尚的就是文弱之美,身体不能粗壮,要修长,皮肤要白,绝不能晒黑,走路的仪态也要美。
他们家都是这个审美,父母兄弟姐妹,出门几乎都要打伞,他的小妹妹甚至捂出了一身雪白的皮肤,头发养的极好,漆黑的发,雪白的肤,殷红的唇,哪怕她还不足十岁,都已经有无数世家上门求娶了。
张子兰看着钢笔,以为这也是刻笔,刻笔虽然也是笔,但其实是刀。
他们虽然也用毛笔写字,但毛笔只能在绢布上长久保存,若是在竹简上,很快就会因为卷起摊开的动作褪去墨色,所以即便用毛笔写了,为了能保存,都得再刻一次。
只是那本子他看不懂。
“导购”不许他问,他便没问,如今还是搞不清楚本子究竟是什么,纸又是什么。
身后传来了开门声,张子兰站起来,他边转头边不耐烦地说:“怎么这么慢?!李伯,你是不是又去厨房偷吃了?”
他话落音的时候正好转完了头,映入眼帘的不是李伯那张老迈慈和的脸,而是一张怒气冲冲板正的一张脸。
张子兰立刻怂起了肩膀,小声喊道:“爹……”
“你还知道我是你爹?!”张深看着自己的儿子,强压着情绪,他冲张子兰说,“进来。”
张子兰知道自己在劫难逃,只能小心翼翼的提起篮子,跟着他爹往里走。
守在门口的李伯在张子兰经过时张开嘴,无声地说:“求求饶。”
张子兰哭丧着脸点头。
“去祠堂。”张深的脸色黑得能滴出水来。
张子兰只能乖乖走去祠堂,他在外头敢摆赵家子的款,回了家,他这个赵家子便不值钱了。
“你还提着东西!”张深终于忍不住骂道,“你知不知道昨日发生了什么?!你知不知道君上如今正在整顿政务,张榕是被抓回来的!”
张子兰愣了愣,他知道张榕,但其实亲缘关系已经远了。
他家是张家旁支,百年前只能在边关苦哈哈的过日子,是世代打拼,才从边关回了王都。
家里人出门也从不自称郑姓张氏,只说是张氏。
他们都不想和主支扯上关系,一旦扯上,主支又会变成他们的主人。
张子兰把手里的东西忘了,立刻说:“又没人知道我们和他们是一支,就算知道了,分了这么多年,难道还能合回去吗?有好处的时候没我们的事,惹了事自然也跟我们无关。”
“况且君上是个好人。”张子兰说,“张榕又是他好友,恐怕不会治他的罪。”
张深看着自己儿子,他怒极反笑:“若是有一日,你出门在外,你大哥帮着外人夺你财产,囚你妻儿,你当如何?”
张子兰一愣,他立刻说:“那他便不是我大哥!我跟他之间,必要死一个!”
若是常人叛他,叛了就叛了。
可他大哥叛他,那是万万不能原谅的。
张深冷笑:“你倒还不蠢,那你现在说,君上会不治张榕的罪吗?!”
“君上不仅要治他的罪!还要在宫门前行刑!枭首之刑!”
张子兰张大了嘴:“……怎……怎会如此?无人去劝吗?!爹!你没劝君上?刑不上大夫啊爹!”
礼不下庶人,刑不上大夫。
倒不是庶人就没有礼仪,大夫就不用接受处罚。
而是庶人生活艰难,不能要求他们每个都懂礼仪,都像世家子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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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读书郎就出来了,这次他放下了竹简,可能看到陈舒是个年轻女子,有些窘迫的把手往后背――虽然他身上有不少补丁,但就袖子上的那块最大。
陈舒看他躲躲藏藏,全不在乎地说:“郎君不用躲,有志不在年高,何况你还如此年轻。”
“更何况腹有诗书气自华,你已有了世上最好的点缀,何必在乎外物?”
商人和读书郎都愣了,陈舒立刻说:“这两句都不是我想的,拾人牙慧而已。”
读书郎连忙拱手:“不知姑娘是……”
陈舒摆摆手:“我就是个店伙计,给人干活的,走吧,咱们先去看屋子。”
读书郎呆愣愣地点头,他立刻带着两人去他家的祖宅。
商人原本不太喜欢跟士人打交道,但看读书郎为人不像低看商人的样子,才说:“郎君如今家里可有什么进项?”
读书郎有些羞愧地说:“我白读诗书,手不能提肩不能挑,只能靠刻书挣些钱,也好补贴家用。”
陈舒奇怪地问道:“既然如此,为何不开班授学呢?贫家子弟没有钱拜世家老师,但你开班授课,只教读书写字,也总能挣点钱,比刻书挣得多。”
这下读书郎和商人又惊了。
只是这回,两人都没赞成她的想法。
商人只是惊,读书郎就是愤了,他立刻说:“姑娘休出此言!庶民怎能读书习字?圣人之书,他们不配看!”
陈舒也惊了,她看着这个读书郎:“你不是庶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