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前是一件灰色西装,平驳领,裁剪考究利落,气派十足,实在称不上丑,只是于姜幸这个年纪,过于稳重。
大城市的新潮还没流入梨州,他看不习惯,刚想拒绝,谢行莺突然转身抱住他,温香入怀,踮脚急声道:“你穿肯定好看,去试试嘛。”
尾音上翘,压低了声,黏黏糊糊生出些撒娇意味,姜幸怔愣,被气息扫到的喉结滚了滚,一时默住,谢行莺等不急,将衣服取下塞到他怀里,憋红了脸,将他推进了试衣间。
“谢行莺?”她前脚送走了姜幸,长舒一口气,身后就传来一声招呼。
她转身,看见穿着靓丽的一伙人,下意识摸着发饰整理了下,走过去道:“有事吗。”
唤她那人上下扫了眼她身上的旗袍,料子顶好,叠戴的珍珠项链硕大滚圆,打眼就知并非凡品,嘀咕了句:“谢家哪来的钱。”
她没压着声,谢行莺听见,翘高下颌尖,愈发得意,又抬高了小臂,故意将腕上玻璃种玉镯亮给她瞧,满圈钢,天水碧,生生压住了满堂光彩,娇矜道:“本小姐今儿心情好,给你们长点见识。“
谢行莺性情不好,人缘差,蠢得要命还爱卖弄,这些个千金少爷往日最爱在她身上寻乐子,走过来,原也是想讽她没钱还来逛,不料被反将一军。
另一人眼红望她裴翠镯子,不甘心,眼珠转了圈,陡然道:“你如今不在学校,怕是不知道吧,傅家少爷同你长姐在一起了。”
此话一出,其余人也回过神,毫不遮掩恶意,围着她讽笑:“我记得是不是有人说过,傅书衍钟情她,此生非她不娶,是谁来着。”
谢行莺瞳孔骤缩,揪紧了帕子,小脸气得通红。
0020 20.少时胡诌的谎言,终被拆穿(300珠加更)
傅书衍,傅家长子,同谢家不同,傅家如今担任商会会长,地位极高,加之他本人天资出众,在云京小辈里的话语权说一不二,拥趸者无数。
而谢行莺,云京世家里心知肚明,她并非谢家嫡女,来路不明,自幼养在谢夫人膝下。
谢夫人待其如亲出,衣食同谢折玉一般无二,更为同窗贵女们所不喜。
约莫两年前,谢行莺在谢折玉书案上意外看见一枚怀表,做工极其精良,雕刻了一只粉团子似得花彩雀莺,浑像幼时的自己,她心生欢喜,私自戴去了学校。
然她不知,这枚怀表真正的主人是傅书衍,在被众人嫉羡目光包围时,谢行莺头脑一热,胡诌是傅书衍送于她。
她小心将怀表放了回去,没教谢折玉发觉,学校里碍于身份,旁人不敢明着八卦,加之不久傅书衍留洋海外,竟真的瞒住了。
此后两年,她虚荣心作祟,不断周全谎言,以至于说出傅书衍回国将会娶她的话,也无人察觉。
彼时谢行莺并未思索将来,也没料到有朝一日谎言终被拆穿。
谢行莺踉跄后退,眼里蓄了滚烫的泪,她心下慌张,脸皮发热,绯红从颈面蔓上了头脸。
其余人既已明了她在说慌,更是咄咄逼人,接二连三阴阳她。
“也不知有些人怎生得这副厚脸皮。”
“折玉和傅少听见那些流言时,怕不是要捧腹大笑。”
“原以为蠢笨,不料也是有心机的,谎话瞒得这般好。”
谢行莺不肯低头,眸子泛红,却仍强憋着泪,嘴硬道:“我没说谎!许是......许是......他移情别恋了。”
其余人正狐疑时,有人猛然惊讶道:“傅少!”
傅书衍和谢折玉从拐角处走出,听见动静,望过来,齐齐发怔。
“傅少,有人说你移情别恋呢,”有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不顾另一位谢家人站在一边,直接点明。
谢行莺目光惊恐,直直望向那位光风霁月的男人,眸光颤颤,咬着唇,仿佛孤立无援的小鸟淋了雨,看起来又惨又可怜。
傅书衍心神微动,手收进了衣袋,细细摩挲怀表上的雀莺浮雕,他刚想开口,旁边传来一声不耐烦的冷嗤声。
“真吵。”
众人惊愕扭头,嗤声的少年大步走来,灰色西装被他穿得领口敞开,松松垮垮。
破坏了西装本该有的肃正气息,反倒显出落拓恣意,同那双锋芒毕露的眉眼意外相衬。
他不适应地扯了下领带,径直穿过人群。
谢行莺将无措的目光收回,惶惶抬头,落在姜幸眼底,是一圈湿漉漉的红。
他猝尔咬紧了牙,扫视众人一圈,眸子黑漆,渗着无畏凶光。
低头,攥住了她的手,骨节收紧,十指相扣。
姜幸问也不问,毫不犹豫地拉着她朝外走,路过匆匆赶来的经理时,抛了条小黄鱼。
偌大商场,浮沉光影,一时寂静无声。
有人小声问:“那人是谁,你们有人认识吗。”
无人搭话,许久,傅书衍抿了抿薄唇,望着他们离去的背影,皱眉自语:“梨州姜家,姜幸。”
-
姜幸将谢行莺一路拉到了无人的街角,她拧了拧手腕,意图挣开,逼他停了脚步。
她瘪嘴,目光飘向街边凹凸不平的水洼,抽声问:“你都听到了?”
姜幸冷哼:“我看起来像聋子吗。”
谢行莺别开红透的脸,心道他定要大肆嘲讽。
果然,姜幸冷笑,俯身屈指,凶恶弹了下她光洁额头:“你怕不是有眼疾,那人瞧着就一副衣冠禽兽的模样,你竟也喜欢。”
生怕听见不想听的东西,他厉声警告:“从前我管不着,如今你是姜家新妇,胆敢再生旁得心思,大可试试。”
脑门传来钝痛,谢行莺委屈嘤出声,水光有了幌子凝出实体,悬在了密翘睫毛,她双手捂住额头尖叫:“我才不喜欢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