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1 / 1)

“所以你就寻到了本侯?”顾钦辞话音的一如既往冷淡低沉,听不出情绪。

宋谪业给他手侧的酒盏斟满清酿,态度谦卑恭敬得可以:“侯爷与长公主接触渐多,这机会自然也多些。”

他还有一句话没说:

如果是顾钦辞,就算失手被发现了,也不必像他这样惶惶不安,忐忑人头落地。因为顾钦辞身后有北地顾家三十万兵马作为后盾,小皇帝和长公主惜命爱权,不敢轻易动他。

现下,顾钦辞看都没看那杯酒一眼,喉嗓压出轻嗤冷笑:“本侯记得宋公子的姨娘是商贾之家出生,看来将宋公子教的不错,打得这一手如意好算盘。只是不知丞相大人有没有教过你……”

“想借刀杀人之前,需得先看看这把刀锋不锋利。”他说着从旁边位置拿起一根干净筷子,捻在修长覆有薄茧的指间把玩,漫不经心悠悠转动着,“小心利刃难掌控,反伤了自己。”

话音落下,宋谪业顿觉靴上一重,低头见自己放在椅下的脚被泼了整杯酒水。

液体溅湿衣摆,添染一片酒渍,深了锦袍颜色。

宋谪业压根没注意到他有所动作,几乎与此同时,又闻一声钝响,宋谪业身躯陡然震颤,他面前桌子竟也硬生生被顾钦辞用一根竹筷捅穿了。

仿佛尖刀穿过他心脏,留下大个窟窿。

“宋公子,好走不送。”顾钦辞说得毫无诚意,身体往后肆意仰靠在椅背上,却并不叫人觉得散懒。

他执起另根竹筷,宋谪业后背蓦地蹿升起丝丝凉意,想起顾钦辞在北地的传言:人间阎罗。

这话,真没评价错。

如果自己再继续说下去,他毫不怀疑眼前这眉目霜寒的人会以筷代刀,掷向他的胸膛。

忙不迭以需要更衣为由,匆匆告辞。

直走到云华轩外,见熠熠阳光下车水马龙熙攘,方觉得寒意消散。

但是等等,不对啊……

楼上那桌席面是他订的,银两也是他付的,要走也应该是顾钦辞走啊?凭什么是他被赶出来?

坐在雅间内的熙平侯丝毫没有霸占了人家席面的自觉,他吃得津津有味,甚至喊店伙计再多上两个菜,全部记在方才那位宋公子的账上。

自小在边境长大的人不挑食,吃什么都是好胃口,且饭量极大。一炷香的时间,满桌碗碟干净见底。

顾钦辞抿了两口清茶漱嘴,推门离开。

在阳光照不透的酒楼中,一片明媚锦鲤殷红翩翩经过,自成靓丽景色。顾钦辞原本漫无目的的视线不由自主落在那片衣摆,顺着百鸟朝凤金丝绣纹攀沿而上,艳若春桃的倾城之貌映入眼帘。

走在前头给宁扶疏恭敬带路的,是当值朝中的两名官员,顾钦辞先前在大理寺和户部见过。

居然巴结逢迎长公主做出这幅明目张胆的阵仗,生怕人家不知道他们是长公主的党羽一样。

顾钦辞不禁讥笑,宁扶疏明明瞧着挺聪明睿智的一人,怎么手底下这一个个儿,都蠢得跟脑子被门夹过似的。从后院面首,到朝堂党臣,无一例外。

只一晃眼的功夫,明艳高傲的身影消失在三楼雅间门后。

顾钦辞发现自己一双腿竟已经鬼使神差往前走了两步,心底冒出提醒宁扶疏防备宋谪业的念头。毕竟她手底下的人那么蠢笨,万一疏忽发生意外,没准长公主府真能摆上棺材、挂上白帆。

到时候他还得跪守灵堂,为她哭丧。

顾钦辞才不愿意。

犀牛皮硬质靴底踩得木质台阶踏踏作响。

突然,迎面下楼的一名青年男子不慎脚底踩空,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往前扑。眼见要摔个狗啃泥,顾钦辞眼疾手快搀扶他一把,见人应当能够自行站稳,随即要收手。

不料,那人紧紧抓牢他的手掌,不仅没松开,反而借此力道靠近一步:“驸马爷,可否借一步说话。”

厌恶不喜的称呼入耳,顾钦辞眉头蹙起。

喊他驸马爷,又是从三楼走来的,难道是宁扶疏府邸的下属?

按理他完全可以不予理睬,甩开此人。但又不免猜测宁扶疏兴许有关于运送北地自重粮草的事要同他说,并且正好可以让这人代为向宁扶疏传话。

犹豫半息后,跟人走到长廊角落。

他问:“殿下有何吩咐?”

却见面前男人突然朝他深深鞠了一大躬,上半身差一点就能与大腿平行:“下官姜昱见过驸马爷。”

“下官初来金陵,这是孝敬给驸马爷的。”

……不是宁扶疏的人?

顾钦辞手里被塞来一柄短刀,他是常年习武握刀之人,不用看,单凭这刀鞘手感与刀体重量就知道是把好刀。

他饶有兴致转刀的动作被姜昱收入眼底,窃喜笑道:“驸马爷喜欢就好,下官想求驸马爷引荐长公主殿下。”

姜昱昨日折了两名美少年但无功而返后,再递往长公主府拜帖,却是连门槛都过不去,直接被门外侍卫拦下。他在金陵没有人脉好友,思来想去,最终把目光投向了顾钦辞,这个在名义上和宁扶疏最亲近的驸马爷。

大抵由于长期在偏远地州任职的缘故,有关金陵城中权贵消息闭塞,姜昱并不知晓京人皆传言顾钦辞对宁扶疏恨之入骨,而宁扶疏待顾钦辞形同陌路。

他天真以为只要讨好驸马,就能顺利得见长公主殿下谋求职务。

短刀在顾钦辞灵活手指间被玩出了花儿,并不耽误他将姜昱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引荐?怎么个引荐法?”

目光最终停在那张平平无奇的脸,冷眼蔑笑:“阁下瞧着该有而立之岁了,也想当长公主的入幕之宾不成?”

姜昱端在脸上的笑容蓦地一僵,反应过来他言下之意后,连连摇头:“不想不想,下官哪敢和驸马爷争辉。”

何况长公主府上还有个恁霸道的面首,仗着长公主宠爱,把他送去的少年都抢了。姜昱确实不敢,怕褪层皮。

顾钦辞见他脑袋晃得宛如拨浪鼓,俨然真心没想法,被阻拦在半路的烦闷无端被取悦些许,眸底淡漠冰冷也不知不觉间散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