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道:“殿下文采斐然,考校一番已然足矣,又哪里还需要我再多?言?”

二皇子对?待裴霁云十分温和,道:“霁云,你莫要推脱,在?这些学子心中,你这个状元郎比可?我厉害多?了?。”

裴霁云垂首,道一句“殿下过誉”,随后转眸看向这十来个紧张忐忑的青年才俊,温和地开口:“诸位便就三物、秀士、审器三词谈一谈取士之道罢。”

这个题目虽然较为晦涩,但在?场的都?是举子,几乎是立刻就想到了?出处来自《十三经注疏》,又听?裴霁云直言要他们谈取士之道,紧张的心瞬间舒展许多?,不少人已经开始落笔答题。

但在?场中有三位世家豪族出身的学子却暗中皱起了?眉头。

但凡谈及取士之法,必然会涉及到权利的对?撞博弈,寒门祈望广开通道,能跻身朝堂,而贵族把持着权势,自然希望严苛选拔。多?多?掣肘寒门学子。

圣上虽说?不上多?么明德治世,但也?算一个中规中矩的守成之君,他自然不愿意看到朝中成了?世家大族的一言堂,是以也?同历代帝王一般重视科举,选拔寒门。

可?寒门若是起来了?,必然会挤动瓜分原本属于世家的权力地位,这是贵族们万万不能忍受的。

此题看似简单,但若结合朝中局势,其实并不好答。

尤其对?于寒门出身的的学子,这委实算得上一个陷阱了?。

若应对?之策利好寒门,必然会被世家不喜,但若利好朝中贵族,又会被寒门唾弃。

这三人细细思量一番,才缓慢下了?笔。

没多?时,便有学子停了?笔。

二皇子见了?,招上来看过两眼,又叫人下去?,此后陆陆续续又看了?数人的对?策,虽然没说?什么过多?的评价,但从他微蹙的眉心便知,他其实是不太满意的。

裴霁云也?默然不语,没有开口劝解。

二皇子放下手中墨卷,眸光在?堂下一转,忽然道:“江公?子,你将墨卷拿上来一观。”

江翊之是满堂之中仅有的三个寒门之一,坐在?最后,此刻听?了?二皇子所言,便起身将答卷呈送上去?。

二皇子接过,垂眸一看,眉心都?舒展不少,他道:“霁云,你也?瞧瞧。”

裴霁云接过试纸,淡淡扫了?一眼,见到一手上好的字迹。

答卷以取士如铸鼎,三物为足立其本开篇,并未直言阐述对?策应利好于哪一方,通篇引经据典,用词讲究,富含深义,将平衡之术运用得极其巧妙。

二皇子既然叫裴霁云看一看,那便是较为满意的,想借他的口抬一抬江翊之的名声,好教?他出仕之路顺畅许多?。

裴霁云似笑非笑搁下试纸,目光落在?江翊之清俊的面容上,却是没有顺了?二皇子的意,而是平静地评价:“左右权衡,平庸之术。”

满堂一静。

众目睽睽之下被评一句平庸,江翊之面上涌出几分难堪。

二皇子亦是有几分愕然,他不动声色看了?江翊之一眼,笑着道:“霁云聪慧惯了?,可?并非人人都?有这般敏隽天资,你待他们便莫要太过严苛了?。”

裴霁云颔首,不置一词。

二皇子又道:“我观这篇策论?在?一众答卷中已然是上乘佳作。”

而后说?了?几句勉励的话,摆手挥退江翊之。

时下科考是比较注重学子名声的,若是谁能得一句大儒夸赞,立时就能从名不见经传变得小有声望。

而谁若是得了?一句贬词,也?会瞬间一落千丈。

虽说?二皇子又找补了?回来,但裴霁云这一句平庸却是切切实实落在?了?江翊之身上,少不得惹人非议。

赵雪梨不知这里的暗潮涌动,她在?静室呆坐许久,见天色都?要黑了?,还是没人来接自己,又坐立难安起来。

因为换回了?女子衣裳,她不敢出了?静室,只能静静等着。

但要她再换回那身男装,雪梨又不太敢,怕裴霁云骤然回来瞧见了?,以为她屡教?不改,故意同他作对?。

她在?门口踌躇着,忽然想到。

若是自己这身装扮被书?院中的学子瞧见,定是会引起纷乱的。

表兄.....是不是怕她被人发现,失了?名节?

第26章 总说想我 却见不到我,可是在怪我?……

书院坐落在景行山脚下, 入夜后,寒意比盛京城中更甚。

窗外的鸟鸣声此起彼伏,啁啾不绝, 将赵雪梨本就难以平静的心绪搅得愈发烦乱不堪。

她终于忍不住, 起身快步走到窗前,抬手将窗户紧紧关上?。

屋内没有?点灯, 窗棂一合, 仅有?的微薄月光也?被挡在了雕花窗纸之外。满室黑暗岑寂扑面而来, 像一只狰狞恶兽,令人窒息生?惧。

赵雪梨抱腿在门口坐下,恍然又回到了自己刚进侯府的那一年。

她不知道娘亲和?淮北侯之间发生?了什么,但她进府后, 淮北侯只让人将她仍在破旧的蘅芜院,任由她自生?自灭。

蘅芜院之前也?不知是住着哪位主?子, 不仅偏,而且久未打理,生?了许多杂草,院子里有?一口快要干涸的枯井, 院子门也?有?破损,每次被风一吹, 就吱吱呀呀的叫,和?井中的呜呜声交织在一起,十分可怖。

她夜里害怕, 时常是抱着腿蜷缩在床上?哭。

甚至连哭也?不敢大声, 得捂着嘴,生?怕招来一些?不太干净的东西。

直到后来裴霁云让人重新修葺了蘅芜院,填了枯井, 还搭上?花架,院子虽然依旧不大,却?日渐精致漂亮起来,府里的下人们再也?不敢对她冷言冷语,雪梨也?就慢慢地不再抱着腿哭。

此刻,她眼睛艰涩红肿,倒是没再哭,只不过很是落寞颓丧。

裴霁云忙完,回到静室推开门时,一低头,就看见楚楚可怜,无?措地蹲在地上?的赵雪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