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霁云没?有对这番言辞提出什么疑虑,只是?冷不防道:“姈姈落水之地离那处金镶玉竹极近,可曾看见宋公子的身影?”

赵雪梨睫羽微颤,她虽然暗恨宋晏辞,但?也不可能将事情?全盘拖出,拉他?下水,若是?叫表兄起了疑心,顺着宋晏辞这条线,怕是?能将娘亲揪出来。

可宋晏辞在那处待了许久,裴霁云不可能查不到,她若说未曾看见,又太过虚假了。

雪梨斟酌地说:“我只远远见到岸上有几名?公子,不知具体是?谁。”

裴霁云看着她道:“姈姈不认识宋公子?”

赵雪梨实话实说:“游湖之前,在桥上撞见过谏之表弟与宋公子,算是?打过照面,但?对他?面容气度并不深刻,无法在一群贵公子中?认出,更?何况....”

她垂下眼睑,吞吞吐吐地道:“.......那是?一群外男.....姈姈不敢多看。”

裴霁云听了,沉默不语。

雪梨只好又抬眼看他?,抽噎道:“..表兄.......你真的不能帮帮姈姈吗?”

裴霁云道:“姈姈既然舍不得那群婢子小厮性命,不若便?拔了舌头,断了双手,将她们逐出京城可好?”

这并非雪梨要?的结果,她苦着脸问:“表兄.....没?有旁的法子了吗?”

裴霁云没?有嘲笑她的天真,只是?平平静静地开口?:“姈姈当真以为那些个人?是?无辜的?她们被各方势力安插进来,便?已然将身家性命置之度外,即使今日不撞在你身上,来日也会?折在他?人?刀下。”

赵雪梨一时无言以对。

裴霁云为她擦了泪,语气温柔:“我舍不得姈姈声名?有毁,便?只好委屈他?们了。”

赵雪梨在怔神之际,听见他?又不咸不淡落下一句。

“日后姈姈做事,还需细致想想又会?有多少人?受你拖累,付出代价。”

赵雪梨心脏一缩,有些涩痛,她张了张嘴,下意?识道:“.....可.....可他?们不说.....还有宋公子和江公子知道此事。”

裴霁云静静听她说完,觉得好笑,也就真真切切地笑出来,清绝玉面之上荡开潋滟波光,柔和了月下天色,呈现出春风般的柔和,但?他?吐出的字眼却是?锋利的,刺人?的,宛如刀刃。

“姈姈凭什么认为,他?们能够安然无恙?”

第21章 回府 不嫁(两更合一)

殿中点了数十根蜡烛, 烛光如金丝般交织着?,映得四壁生辉,亮若白昼。药汁的苦涩味尚未散去, 在热气氤氲的室内沉淀得越发浓烈, 好似呼吸间都带着?一丝苦闷。

赵雪梨从他怀中缓慢坐起来,手?指微微颤抖蜷缩, 不可置信地开口, “....表兄....他..他们救了姈姈。”

裴霁云神色从容, 任由她?踉跄着?撑起身子,语气淡漠如水:“救了你的,不是谏之吗?”

赵雪梨浅色瞳孔微微睁大,凝视着?他, “.....表兄.......”

他不躲也不避,半敛着?长睫同她?静静对视, 漆黑眸子宛如暗夜寒星。一张玉面,方才还像春风,此刻又?更像一弧冷月,不可捉摸, 深邃冷冽。

赵雪梨声音轻得几?乎要被烛火噼啪声淹没,她?小心翼翼地继续道:“.......表兄, 你莫要说?笑,他们......他们好歹是来救姈姈的,若是因此出了事, 姈姈这辈子都不会安生的。”

裴霁云默然凝视她?片刻, 没再就此争论,只是无波无澜地道了句,“既如此, 此事便依姈姈罢。”

赵雪梨不是很相信,却又?不敢再得寸进尺,垂下眼,嗫嚅着?嘴唇道:“.....多谢表兄....”

她?原以为这个?话题就此打住了,心中虽然不安,但?紧绷的精神确实猝然放松些许,正犹豫着?是否要开口表明自?己想要休息时?,就听见裴霁云漫不经心的嗓音又?在头顶落下。

“姈姈,若今夜救起你的是宋公子,他来求娶,你嫁是不嫁?”

赵雪梨心下再次收紧,又?抬眸看回去,不明白他是随意?一问,还是察觉到什么在试探她?。

此前许多事,许多时?候,她?都以为自?己已经蒙混过关?了,可他冷不丁的一句话又?会让雪梨疑心自?己是否言辞不当?,露了破绽。

这个?人自?小周旋在盛京权贵之中,少时?便得圣上青眼,入了朝堂,数年尔虞我?诈,宦海沉浮,早让他原就沉稳的性子越发讳莫如深,不漏声色。雪梨是无法从他的神情动作中辨出丁点信息的,但?他却洞若观火,仅仅从她?的神态言语之间就能推出真假始末。

恰如此刻,在她?松下心房之际,他偏偏又?问起了宋晏辞。

是觉得若裴谏之不在,宋晏辞更有可能将她?从湖中救起吗?还是有什么旁的想法?

雪梨抿了抿唇,一想到险些杀了自?己的宋晏辞,清润水眸中就不禁透出几?分厌恶和恐惧,她?连连摇头,坚定?道:“不嫁。”

裴霁云一顿,眉梢微微挑起,眸色更深,须臾之间,又?问:“若是江公子呢?”

赵雪梨知道此刻要顺从他,自?然也是摇头,“不嫁。”

约莫是话说?得多了,嗓子有些发痒,她?轻轻咳嗽两下,柔声道:“姈姈不愿意?离开表兄,若是日后表兄娶了妻,我?再没了念想,许是才会想着?嫁人。”

裴霁云哑然失笑,摸了摸她?的头,又?垂首亲了下她?红润的面颊,没再逼问。

门外适时?传来三声叩响,他慢吞吞松手?,拉开与她?的距离,淡声开口:“进。”

惊蛰领着?数位小厮婢子推门进入,热气腾腾的浴桶被搁置在屏风之后,雾气四处逸散,转眼就缭绕了满室。婢子们放下胰子澡豆,香精檀梳,锦帕新衣,便识趣得依次退下了。

裴霁云将雪梨放在榻上,柔声道:“姈姈,湖水不洁,沐浴后再睡可好?”

赵雪梨方才被他那么一吓唬,瞌睡确实跑走不少,不至于此刻硬要睡下,洗漱沐浴的时?间还是有的,随即乖巧地点头。

裴霁云俯身再次亲了亲雪梨额头,又?叮嘱:“没开窗,不要洗得太久”

赵雪梨面色一点点红了起来,小声说?:“多谢表兄,姈姈会记得的。”

裴霁云笑了笑,道一句‘好’,随即转身离开。

赵雪梨见他出了门,才从榻上起身,走至屏风后,宽衣解带进了浴桶。热水一泡,又?是另一种舒适,满身惊慌恐惧似乎都被洗去了,她?轻叹一声,靠在桶壁上瞬间昏昏欲睡。

一门之隔的殿外,裴霁云并未走远,只是静静站在廊下,殿中灯火通明,映得廊下也是一片蒙蒙光影。

惊蛰立在他身侧,低声询问要如何处置那些婢子小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