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敢再讨价还价,垂着头,颤颤巍巍地解了湿透的里衣。
暖黄烛火之中?,雪梨秧色肚兜下的肌肤宛如雪铸,莹莹一片白,胸前鼓起,腰肢纤细,晃人?眼球。
她抓了干衣,正要?直接穿上,忽听一声哗啦,视线一暗,抬首看去,印入眼帘的是?垂落摆动的秋罗帐子,透过薄帐,可见那方挺拔的颀长身形向屏风外走去。
他?到底还是?没?有令她太过难堪。
赵雪梨抽噎几下,解开肚兜系带,里里外外都换上了干净柔软的衣裙。
锦被之上被湿衣洇开一团深色痕迹,雪梨头发还是?水哒哒的 ,她站起身,撩开帐子,欲要?寻了方帕来擦,掀开的视线中?,却见裴霁云手中?端着一承盘走了过来,承盘之上是?氤氲着热气的药碗,藿香辛辣,南烛叶酸涩,还有白术的苦味等等全部一股脑涌了过来。
在裴霁云的注视之下,赵雪梨连眉头都不敢皱,还没?待他?说话,便?连忙接过药碗仰头喝进肚子。
那汤药中?不知还加了什么,汁液不仅苦涩,还味腥黏腻,像喝下一条吐着信子的黑褐色毒舌,雪梨抑制不住,趴在床沿哇一声吐了出来。
这一吐,不只是?将才喝下的药吐出,还接连吐出不少湖水泥沙,她胃里翻腾得厉害,吐了许久,直到肚中?空空,再也吐不出丝毫东西,才勉强缓过来。
地上汤汤水水,一片狼藉。
裴霁云将虚弱的雪梨从床上捞起,抱至软塌,屋外等候着的婢子们鱼贯而入,清理起来,她们头不敢抬,眼不敢转,目光只落在身前三寸之地。
榻上早已放置着数条方帕,裴霁云取了一条,给雪梨细致擦过面颊,而后才换一条更?大更?厚的为她擦拭湿发。
赵雪梨身体好受许多,不过经此一遭折腾,已是?累得连眨眼都困难,鼻尖萦绕着清淡的松雾之香,她整个人?都浸在暖和温热的怀抱中?,舒适地便?要?就此睡过去,但?裴霁云却掐了掐她的脸颊,淡声说:“姈姈,还有一贴驱寒汤药,稍后喝下再睡。”
他?话音将将落下,屋外便?响起了轻盈脚步声,雪梨迷蒙转眼一看,见到端着瓷碗的惊蛰,他?目不斜视,跪在榻前,恭敬将承盘举起,雪梨头发也擦拭得半干了,裴霁云搁下锦帕,取了瓷碗,执起汤匙亲自给她喂药。
汤匙小巧,一口?一口?的,实在磨人?,那苦味在嘴里蔓延到没?了边际,很像是?在上刑。
雪梨梗着脖子,不敢提出异议,顺从地吞吃,希望表兄看在自己安分认罚的份上能降些火气。
殿中?婢子们清理完毕,井然有序地退下了,惊蛰依然维持着原状,没?有起身。
裴霁云道:“不必避着小姐,说罢。”
赵雪梨吞咽的动作一顿,小心看向惊蛰,这才知道他?是?有事要?来禀报。
但?....不用?避着她?
雪梨的心刹那间提了起来。
惊蛰应了声是?,语气古井无波,“从小姐落水,被救上岸途中?,共有十六名?婢子,八名?小厮经过明湖东侧,有三人?系二皇子之人?,其余分属于京兆尹府,御史中?丞,户部侍郎,太府寺卿,羽林卫,骁卫,金吾卫......”
赵雪梨听得愣神,那些名?字从惊蛰嘴中?报出来,跟报菜名?似得令人?咋舌。
裴霁云听了后,没?什么太意?外的神情?,而是?垂眸问雪梨:“姈姈,你要?如何处置这些人??”
雪梨咽下口?中?汤药,怔然重复:“处置?”
裴霁云不徐不疾地解释:“若放那些人?将此事泄露,姈姈名?声便?彻底坏了,连着淮北侯府都会?蒙上一层流言秽语,我同谏之倒是?不打紧,不过君如身为女子,许是?会?落人?口?舌。”
赵雪梨虽然想到自己落水后可能会?让淮北侯府在京中?染上风言风语,但?她没?想到此事还会?牵连到裴君如,瞌睡都醒了几分,错愕道:“...我...我并非府里的人?,便?是?名?声坏了,怕是?同君妹妹也扯不上干系罢。”
“盛京之中?想让淮北侯府难堪的可不在少数,姈姈莫要?小觑了旁人?煽风点火,造谣生事的能力。”裴霁云道:“即便?是?没?有的事,说得人?多了,信得人?多了,也就成?了真。”
赵雪梨不懂这些尔虞我诈,但?也信了几分他?的话,一时有些愧疚和窘迫,将将止住了泪珠的眼眸又水润泛红起来,“表兄,都怪姈姈贪玩,你罚姈姈罢。”
裴霁云不置可否,只是?道:“姈姈还没?说要?如何处置那些人?。”
赵雪梨犹豫:“她们只是?路过,许是?未曾瞧见我落水。”
裴霁云好笑地开口?,“姈姈能笃定没?有他?人?瞧见吗?”
赵雪梨僵住。她确实无法笃定无人?看见,但?是?,“.....表兄....处置是?何意??”
裴霁云舀起一勺药喂给雪梨,见她咽下,才平静地给出两个选择:“杀了,或是?断其手脚口?舌送出京城。”
赵雪梨悚然一惊,口?中?苦涩的药汁恍若冰水寒霜,刺得她瞌睡飞也似得逃走,只剩下凉透的心脏。
她仰视着裴霁云,从他?没?什么情?绪起伏的玉面上看不出半分玩笑姿态,雪梨磕磕绊绊道:“....表........表兄,这处置是?....是?否过重了些....”
裴霁云问:“那姈姈要?如何?”
赵雪梨心乱如麻,哆嗦地说:“你...你..我..我...”
她半晌说不出后续。
人?言可畏,且不受控制,她哪里会?有什么手段管住这些人?的嘴不向自家主子汇报,渐渐地,她声音渐低。
裴霁云像没?看出她的为难,笑着反问:“还是?姈姈要?全须全尾放了她们?”
如果此事只关乎雪梨自己的名?声,她自是?无所谓,但?经方才他?那一方话,雪梨意?识到自己名?节有损还会?拖累裴君如,到了嘴边的话如何也说不出口?了。
赵雪梨眼泪珠子啪嗒啪嗒滚落,她皱着脸哭道:“表兄...姈姈不知道,若不然将我赶出盛京吧,这样是?否会?不再拖累君妹妹?”
裴霁云动作稍顿,搁下见了底的药碗,惊蛰立时不动声色地递上方帕。
他?慢条斯理拿起帕子给雪梨擦净嘴角,惊蛰则是?端着承盘药碗恭敬退了出去。
“姈姈想要?离京?”
赵雪梨颤抖着身子,泣涕涟涟,“我不想连累君妹妹,也见不得那些婢子小厮丢了性命,此事都怪我,表兄....我不知道要?如何做了.....你帮帮姈姈吧.....表兄....”
裴霁云笑了笑,柔声道:“姈姈,那你需得坦诚地告诉表兄,自己是?如何撑船到了东湖落入水中?的?”
赵雪梨哭着道:“我..我有几分怕生,是?以走到僻静处选了艘小船,船夫说船舷有些破损,我便?让他?去另外寻一艘,奈何姈姈性子急了些,等上片刻,没?见人?来,心中?想着府里怕是?没?有空余之船,而我这般轻巧,那船舷不定就会?断裂,索性便?撩了袖子上船,左右摸索一番,船便?顺着湖水向东走了。”
“后来....后来我见湖岸之上一处玉梅生得不错,想出了蓬舱细看,没?料到将将上了甲板,船便?侧翻了.....表兄...都怪我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