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霁云眼睛也涩痛了起来,“表兄不会囚禁你的,也不会让父亲禁锢姜依,姈姈,除了离开,我什么都可以?依你。”

赵雪梨扬了声?音道:“那你将方才流掉的孩子还给?我,你还给?我啊!”

她可怜的哀求神色又变成了怨恨,“你根本做不到!我让你杀了裴靖安你做不到,让你将孩子还回来你也做不到,你只会欺负我,你和你爹没什么两样,都是只会折辱女人?的禽兽。”

“方才我是骗你的。”赵雪梨忽然笑了起来,“其实孩子流掉我一点也不伤心难过,就算没有今日之事,若我知道自己?怀了孕,也会想办法流掉的,表兄,姈姈宁愿死,也不要给?你生孩子。”

她没有讥讽地叫裴大人?,还是叫着表兄,可却字字句句戳进裴霁云肺腑,令他僵硬沉默地可怕。

并非是动?怒,或是什么旁的,只是一种死水般的沉寂,像终于撕开遮掩的帷布,裸露出?不堪入目的枯败内里?。

半晌,裴霁云站起来,道:“...我去看看御医到了没有。”

他往外走,只看背影,近乎是有种落荒而逃的意味。

赵雪梨瘫软在地,仍然在哭。

她悲愤难受异常,方才所言确实是故意激他,反正都是要被带回去的命运了,自己?不好受,他也别想快活。

裴霁云出?了殿门,脚步顿住。

下?属们一贯面?瘫的脸也难掩落寞和忧心,“公子,御医尚且未至。”

尽管快马加鞭,可路途在这里?摆着,并非片刻就能赶到。

裴霁云哪里?会不知道这些,他颔首应了声?,走向?偏殿,听见前方一阵凌乱脚步声?,一个下?属惊道:“公子,姜夫人?自戕了。”

白日里?才下?过一场雨,夜风明明是寒凉的,可吹在裴霁云身上,他却觉得泛着苦和闷。

他抬步走至偏殿,透过大开的殿门和摇曳的烛光,看见里?面?满地狼籍。

姜依自戕,被裴靖安适时阻止,没有死成,反手一刀插进了裴靖安的腹中,虽不致命,可那股不死不休的劲头依然令人?心惊。

裴霁云站在殿门口,没向?自己?的父亲瞥过去一眼,目光虚无?,不知落在了何处,脚步迟迟不动?,仿佛透过这一幕瞧见了自己?同姈姈的将来。

那倾倒的桌椅,破碎的茶盏,染着血的匕首,还有女人?怨恨的眸光都在真真切切地提醒他。

自己?从始至终想要的,渴望的,求而不得的姈姈那一句心甘情?愿,或许真的一生也无?法等到了。

姜依被裴靖安圈禁了六年,对他却没生出?半分情?意,反倒恨他入骨。

裴霁云以?为自己?同父亲是不一样的,可如今看来,好似又没什么不同。

他没有进去,沉默片刻,转身回了观音殿,将尚且软在地上哭得泣不成声?的雪梨抱起来,向?外走去。

赵雪梨已经麻木了,以?为他忍耐不住,是要带她回京。

可裴霁云只是将她带回了两人?白日里?缠绵过的禅房,唤来热水,避开伤口给?她擦洗身子。

随后,又亲自给?她换了身干净的衣裙。

这期间赵雪梨抽噎着,抗拒着没有说过一句话,直到裴霁云忽然开口道:“姈姈,今夜就走罢。”

她木偶一样,没什么太大反应。

裴霁云语气轻缓柔和:“宋晏辞尚且没死,被囚在地牢之中,他那群属下?并不安分,一直试图营救,此刻你同姜依离开,恐会受其追捕,以?此来威胁我放人?。”

赵雪梨愣愣的,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她......同姜依离开?

裴霁云怜惜地抚摸她红肿的眼下?肌肤,“姈姈,你受什么保护,就被被什么禁锢,往后莫再依赖他人?了。现今,我放你走,只会令人?护你至南洛边境,再南,就是南泽之地了,表兄囚不住你,也再护不住你了。”

赵雪梨睁着通红的眼,泪珠要坠不坠。

“只不过,你要应允我一件事。”

赵雪梨下?意识问:“...什么?”

她的声?音都在发?颤发?抖。

与之相反,裴霁云的嗓音却依旧沉稳,甚至回到了从前的温和,“此后,你不能再嫁人?。”

赵雪梨一怔,嗫嚅着嘴说:“...我...我不嫁人?...”

裴霁云静默了一会儿,又说:“也不要再踏进大缙疆土分毫。”

他竟然愿意放自己?和娘亲走,赵雪梨应该不管不顾地将一切都答应下?来,可此刻心脏跳得厉害,还是忍不住问了句:“...我...为什么?”

既然已经放她走了,为什么还要干涉这些?

裴霁云道:“姈姈,表兄会忍不住的。”

“只要你出?现在缙国疆土,表兄就会忍不住将你抓回盛京,让你长长久久的留下?来。”他笑了起来,神色莫名,“我会将父亲囚在侯府,折断他所有势力,姜依再不用?担惊受怕。”

“你要的,我都成全。姈姈,表兄也望你不再失言,说到做到。”

不嫁人?、不回缙。

这对于宁死也要离开的人?而言并非什么太过难以?接受的苛刻条件,赵雪梨一口应下?。

裴霁云亲自给?她梳了个女髻。

原来他并不会这些,成婚数月以?来,还特意请了手巧的下?人?来教,多看过几遍,也就渐渐会了,只不过一直不曾在姈姈头上试过。

现在,他细致地梳好了发?,瞧着雪梨憔悴苍白容颜,漆黑眸子盯着看了好一会儿,才温声?道:“姈姈,此去路遥,关山难越,善自珍摄,此后一别,你我再难相见,你得闲时会念我一二吗?”

这一句,算是道别,只不过却没得到赵雪梨只言片语的回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