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哭得太狠,眸中尚且是红的,有几分失焦和空洞,见到裴霁云时,又化作哀恸和麻木,“...表兄,我...”
话一出?口,雪梨才察觉到自己?声?音有多嘶哑。
裴霁云指尖泛白,浑身紧绷,见雪梨还能唤自己?一声?表兄,心中五味杂陈,他想问还疼不疼,可又觉得这个答案太显而易见了。
赵雪梨肚子余痛犹在,见裴霁云极其罕见的愧对怜惜姿态,懵懂迟钝地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唇色愈加苍白,“表兄,姈姈是不是...小产了?”
裴霁云看她直掉眼泪,哑声?道:“此事全怪我,姈姈,是我没照顾好你。”
赵雪梨见他没否认,脑子嗡嗡作响。
这对于她而言,实在是太过荒诞不真实了。
她怀孕了?但就在方才,这个孩子流掉了?
赵雪梨眼睛刹那间更加红了,强撑着支起身子,“我...”
这个字滚落的瞬间,雪梨再次泪珠滚落,她紧紧盯着裴霁云,像是无?法理解自己?听到了什么,“...我怎么会小产?你骗我的是不是?表兄?”
裴霁云喉头滚动?,宛如一张绷紧的弓弦,“...姈姈...”
赵雪梨情?绪骤然激动?起来,声?音提高,哭道:“...是你爹害死了我的孩子!是你爹!”
“他不仅逼迫我去认尸骨,还拿刀捅我!他是个畜牲、疯子、表兄,是他杀了我们的孩子,我要让他付出?代价!”
她骂完裴靖安,又崩溃地指责裴霁云:“你为什么不说话?是不是要护着你爹?你们都是伪君子,一丘之貉!你滚!滚开!滚出?去,我不想见到你!”
赵雪梨挣扎着推打?他,裴霁云任打?任骂,“姈姈,你想让父亲付出?什么代价?”
“我要他给?我的孩子偿命!”赵雪梨泪如雨下?,激昂道:“一命低一命,天经地义,他杀了自己?亲孙子,难道不该偿命吗?表兄,姈姈求你了,杀了他好不好?”
裴霁云尚且未作回复,殿外响起裴靖安的冷嗤,“弑父?他敢吗?”
赵雪梨哭声?一滞,抬眼看向?门口。
姜依自然也听见了雪梨那一番哭诉,神情?骤变,快步就要往殿中走,却被侍卫拦下?了。
可透过昏黄明烛泄下?的光,却依然令她看清了雪梨那幅虚弱憔悴的模样,以?及下?身裙摆上斑驳的血迹。
姜依不可置信,“姈姈,你小产了?”
她的姈姈,自己都还是个孩子啊,怎么会小产?
赵雪梨哭得根本停不下来,哀嚎道:“娘,侯爷方才折磨我,我...我不知道自己?怀孕了,方才...方才腹中疼痛难忍,才知是小产了...”
姜依闻言勃然大怒,对着身侧的男人?怒目而视,“裴靖安!你枉为人?父,就是这般对待自己?儿媳的?”
裴靖安眉头拧起,“我不知她怀了身孕。”
姜依动?手打?他,狠狠一巴掌打?在脸上,清脆地声?响回荡在半空,“畜生不如!你给?我孙儿赔命去罢!”
裴靖安确实并非有意致使赵雪梨小产,倘若早知她怀上了,自己?定然会让那孩子顺利出?生。
倒不是他对孩子有多喜爱,而是赵雪梨若是生下?了孩子,那他就又多了一份可以?牵制姜依的筹码。
裴靖安当着亲卫和亲儿子的面?挨了好几巴掌,不觉颜面?有失,只是问姜依:“打?也打?了,骂也骂了,可消气了几分?”
这句话太冷漠了,太高傲了,令姜依心里?直发?寒。
他似乎并不认为自己?将雪梨折磨到小产是一件多严重的事情?,姜依的辱骂责打?都不过是在生气,既然已经纡尊降贵任由打?骂了,那她自然也该消气了。
甚至他只问了姜依,对于赵雪梨从始至终一句关切话语都没有。
裴霁云抬起眼,看向?裴靖安,黑眸中冷凝得可怕,“父亲,您有什么话要对儿子说吗?”
裴靖安一顿,黏在姜依身上的目光终于舍得分出?一缕,落在了长子脸上,“霁云,此事是为父之过,回京后,我自会多加补偿。”
裴霁云闻言,竟忽然笑了起来:“父亲真是一如既往,从前您就不在意母亲为您生儿育女、操持中馈的夫妻情?份,在她生产时下?了毒手,现今您亦不在意姈姈腹中尚未出?世的孩子,轻飘飘一句补偿就要打?发?了此事。”
裴靖安眉心拢得更紧,“我做事轮不到你置喙。”
裴霁云问:“您总以?为自己?是对的吗?”
裴靖安眯起眼眸,目光阴鸷。
裴霁云好笑似地问:“父亲,今日有把握全须全尾回京吗?”
随着这句话落下?,殿中氛围冷凝地诡异,裴靖安沉冷面?色这才透出?几分讶异和怒气,“你屠杀月孛卫之事,为父早就已知晓,不欲同你计较,你却要与我作对了起来?霁云,我是你父亲。”
裴霁云不为所动?,垂眼看向?雪梨,“姈姈,御医马上就来,你且歇息片刻,表兄去去就回。”
随后令人?将裴靖安和姜依请至偏殿。
赵雪梨不知道他要拿裴靖安如何,可见到娘亲亦在此处,心里?焦急,只觉命运弄人?,她哭求道:“表兄,姈姈不逼着你为腹中孩子报仇了,你放我和娘亲走罢,好不好?姈姈求你了。”
不论怎么跑,好像总是无?用?功,在外还是担惊受怕,不得半分解脱。
赵雪梨从他怀里?挣扎而出?,伏跪在地,哀求道:“表兄,我真的不要盛京荣华富贵,锦衣玉食的日子纵然人?人?羡艳,可却没有半点自在,姈姈想要出?府逛街,看一眼娘亲都做不到,这么多年,我一点也不快乐,没有人?会听我说话,同我交心,看在我小产的份上,你放过我罢,表兄,你救救姈姈罢...”
她语无?伦次,痛哭不已。
裴霁云说:“姈姈,地上凉。”
他伸手捞她,却被雪梨拂开,她抓住他的衣摆,抬首道:“表兄,可不可以?可怜姈姈一二?放过我罢...”
裴霁云轻声?说:“姈姈忘了,表兄给?你下?了缠春香,离了我,你会死的吗?”
“如果往后是同娘亲都囚禁在淮北侯府的日子,我宁愿死。”赵雪梨泪眼朦胧,“你不肯放过我,也总拿杀了娘亲吓唬威胁我,是不是只有死了才算解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