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是在山上被找到的。他上了山,在他从小的秘密基地老地方,一个人枯坐着。
闻辽说,是因为?钱犇有意识,不想被别?人可怜。他这么多年不也在尽力赚点小钱贴补家里?他能力就这样了,尚不能养得起自己,但?又有自尊心。这实在是难两全?的事。
老李太太也一样,也在接受社会帮助。
天气一天比一天热起来了,有人给老太太介绍了个每周无偿看诊的老中医,针灸过几次之后,腿稍微好了那么一点点,能挪着走远一点了,公交一站地差不多。虽然肯定?不像以前,没事人一样健步如飞,但?总归是比每天窝在家里强。
她?特有能耐,每天坐公交去大河边上捞鱼虫,卖给花鸟鱼市场的摊主?老板们。
鱼虫一般都生?长在河边的浅滩,混着淤泥,夏天天热,一团一团红色的浮在水面。张若瑶最?怕那东西,一看一身?鸡皮疙瘩,觉得那像是细一点的蚯蚓。
老李太太不在意,蹬一双高帮大水靴,抄个大鱼网就去了。市场上有些?观赏鱼不能只?喂鱼粮,得间隔着喂点鱼虫,老李太太倒是不愁卖。
她?的膝盖仍肿得不正常,胶皮水靴及膝,膝盖那的胶皮绷得紧紧的。淤泥又臭,每次她?挤公交回来,都得挤个两三趟。有的司机公交司机远远看着她?拎个大桶,都不想停,浅浅踩一脚,门一开一合,直接就甩站走了。即便停下了,也是没好气地喊她?,吼她?,让她?快点。
她?太臭了,还太慢了。
李奉枝可不是惯孩子人,她?前脚上车被公交司机骂,后脚下车就给12345打电话,告诉人家是几路公交车,车牌号多少?,清清楚楚的。
司机拒载,还辱骂老人,你们管不管?
张若瑶也再?次收到了李奉枝的礼物,两尾小金鱼,鼓鼓的眼睛。
人家花鸟鱼市场老板送她?玩的,她?转送给张若瑶。
闻辽说这叫龙睛。
李奉枝说什么龙睛,这叫鼓泡眼。我小时候就叫这鼓泡眼。
张若瑶觉得这鱼太丑了,接都不想接,连着李奉枝送的一袋子鱼虫,通通让闻辽去处理。闻辽又开始欠了,拎着鱼虫在张若瑶眼前晃,问张若瑶,你看,它们扭动的姿态,像不像咱俩上周去吃的烤鳗鱼?
......张若瑶要吐了,当晚没吃下去饭。
闻辽去买了个小鱼缸,把鱼放在家里养了起来。
晚上,张若瑶盯着闻辽侧脸发呆。
她?在回想跟闻辽在一起的这段时间,究竟是讨厌他的时候多,还是喜欢他更?多。
闻辽为?了那个微电影,盯着电脑剪辑到深夜。聚精会神做事情的男人的确实很迷人,张若瑶盯着他握鼠标的那只?手,骨节明晰,手指长,很好看。她?想起她?和姜西缘讨论过的,所谓生?理性偏好,就是偶尔有那么一瞬间,让你忽然对一个人来电。
张若瑶觉得她?在闻辽身?上能找到不少?这样类似的瞬间。
她?的理智被这些?瞬间充盈的时候,闻辽那些?烦人的缺点,她?就看不见了。
真快啊。
转眼间,一年竟就这么过去了?
张若瑶想起一年前她?和闻辽之间的约定?。一开始不只?是合伙做个生?意而已吗?怎么做着做着,做成?这种黏黏糊糊的关系了呢?
谈恋爱是一场两人三足的游戏,如果完全?不设置目的地,浅尝辄止,即行即停,那就如同中间绑在一起的那两条腿始终悬空,两个人里至少?有一个会心虚,会累,会不安,惶惶不可终日。
张若瑶不想那样。
闻辽还在电脑前忙碌。
她?一步一步走到他旁边,轻轻一倚桌沿,抱着双臂,静静看着他,开口问:“闻辽,已经?一年了。两年以后,你还走吗?”
闻辽抬头看了她?一眼,然后继续盯着电脑:“我往哪走。”
张若瑶拖鞋鞋尖轻轻踢着桌下的电脑机箱,哦了一声。
她?还是觉得应该把话说得更?明白点。不管闻辽是怎么打算的,她?是一定?不会离开这里了,很多人觉得开寿衣店虽然利润可观,但?不好听,也不算什么大成?就,是一眼望到头的平静生?活,做出这样选择的人是得过且过,没有人生?野心,张若瑶不反驳,她?也确确实实不想改变。
她?越发觉得,自己适合这个行业,适合过这样平静如水的日子。
这份事业如今给她?的回报尚可,在金钱之外还有那么点人文关怀的成?就感,当逝者家属向她?鞠躬,对她?说谢谢的时候,她?能感觉到这份事业的意义所在。
精神满足与?物质满足,二者取其一已是不易,要是二者皆有,那就是实打实的好选择。
当然,像姜西缘那样,多一重社会身?份,多长几岁年龄,多遇几次社会经?历,也许会有想要进步,想要提升自己的愿望。张若瑶觉得自己以后可能也会有,到那时,她?也不会抗拒。
闻辽放下手里的事,把椅子转了个方向,面向张若瑶,抬头,认认真真跟她?说:“我没有走的打算。这些?年我确实做了不少?事,有很多份可以被称为?事业的东西,但?在我心里它们的重要程度是有排序的,现在有你了,你就是第一。”
“你想继续从事这个行业,我支持你,你想我跟你一起,我也愿意。”
“咱俩虽然也吵架,但?我没想过离开。哪对爱人不吵不闹?最?重要的是,像你说的,我已经?被你记恨过一次了,上一次离开你是不得已,是老天爷跟咱俩开玩笑呢,以后不会再?有了。”
张若瑶低着头垂着眼,抠自己指甲。
闻辽揽着她?后腰,往他的方向带了带,说:“不过为?了我们生?活幸福度考虑,我们以后还是尽量少?吵,也少?使用暴力,你觉得呢?”
张若瑶还是不说话。
不知怎么,她?忽然就想起任猛了。
她?前几天还说呢,任猛真是傻人有傻福。
被爱就是最?大的福气,人正因为?知道自己正在被偏爱,所以会肆无忌惮。很多时候,抉择之下,任猛会更?偏心姜西缘,而让他妈受点委屈。
因为?他知道,无论什么样,他妈不会不爱他。
姜西缘不一定?。
闻辽听完笑了,说张若瑶:“你对爱情太悲观了。”
张若瑶说我没有悲观,只?是这世界上除了父母之爱无限,别?人给你的爱都是有条件的,是有起点和终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