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逸尘不厌其烦地混出一杯杯温水,难得有耐性地哄着:“最后一口,听话。”
安漾实在咽不下,孩子气般整张脸埋入他胸膛,以示拒绝。
闻逸尘哭笑不得,揉揉她后脑勺:“多大了?还用这招?又不是喝中药。”
安漾声音闷闷的:“我真的快喝吐了。”
“最后一口,听医生的。”
隔壁床家属瞧着有意思,探头探脑八卦起二人的关系。闻逸尘轻描淡写地答:“我是她哥。”
家属竖起大拇指:“兄妹感情真好。不像我家那个混小子,成天欺负亲妹妹。”
闻逸尘淡笑附和:“小时候不懂事,长大就好了。”
“好个屁!我家小妹现在见到哥哥就跑,说哥哥不是骗她就是欺负她。前段时间连哥哥微信都拉黑了,说要彻底断绝兄妹关系。”家属说到兴头上,“诶,你跟你妹从小感情就这么好啊?”
“也不是。”闻逸尘略有沉吟,“我以前也常欺负她。”
“我家小妹性子烈,惹急了真能翻脸不认人,到时候我看那混小子找谁哭去。去祖宗坟前跪着都没用!”
闻逸尘若有所思,没接话茬。安漾装聋作哑,后知后觉想挪远些,不料刚轻微扭一下就被人箍得更紧。
“别乱动,待会就到你了。”
“哦。”
痛感占据了分分秒秒,又被温热的掌心抚慰。
久违的拥抱悄无声息间融化了冰冷界限,心也不受控地想贴近些、再近些。
碎石三分钟后,安漾终于活了过来。理智瞬间回笼,边界感在一次次视线回避中悄然重塑。
安漾垂着眼,总觉面颊沾了针织衫的毛绒,摸不到,只好用手背磨蹭,焦躁得无所适从。
闻逸尘眼瞧她唇色恢复如常,放心不少,单手抄兜站在床尾,半天憋不出一句屁话。
“你..”
“我..”
安漾抢着说:“我待会还要做氦氖激光治疗,一个小时。你忙你的。”
“嗯。”闻逸尘点点腕表表面,“我一会恰好有事。刚你做碎石的时候,我给方序南打了电话,他在路上了。”
“哦,好。我也正准备跟他说。”
“医生说上厕所前记得做五到十分钟的排石操。”
“哦。”
“你感觉好点没?”
“基本不疼了。”
周遭人来人往,嘈杂声丝毫掩盖不住没话找话的尴尬。
闻逸尘拳头抵住唇,绞尽脑汁:“我之前有没有督促你多喝水?合作过那么多人,没见过你这么一身反骨的搭档。跑医院耗费小半天宝贵时间,满意了?开心了?工地那边我管不着,但在我这,你最起码三天后才能来上班,具体听医嘱。”他没给安漾反驳的机会:“年底事多,我很忙,没空挨个送组员去医院。仅此一次,下不为例。”
安漾没听进去,垂眉耷眼地恳求:“别告诉奶奶。”
闻逸尘深呼口气,“我说了不算,你问方序南。”
隔壁床家属见俩人刚还亲密无间,这会又有了针锋相对的意思,忙抓了把瓜子开磕:“小妹,你哥对你是真好,可惜刀子嘴豆腐心。别看他现在板着脸训你,刚一口口喂水体贴得不得了!看你疼的时候,哎哟,急得直挠头。”她乐呵呵做起和事佬:“患难见真情,哪家哥哥能做到这样?我家臭小子都不行!”
安漾礼貌回应:“阿姨,我知道的。”
家属转而将矛头指向闻逸尘:“别尽说人不爱听的话,哥哥对妹妹好,天经地义,不丢人!”
闻逸尘尬着笑,“阿姨,我知道了。”
墙上时钟秒针每转三下便抖一下,卡得人心烦意乱。
闻逸尘见时候差不多,“方序南快到了,我先走了。”
“开车注意安全。”
他不太放心,一步三回头,“好透了再来上班,不然别怪我翻脸。”
“嗯,知道。”
闻逸尘走后,安漾重新躺倒。白炽灯刺眼,敦促大脑重新梳理刚发生的一切,详尽到分秒不落。肌肤触感真实又具体,撩过肌肤、渗透毛孔,揭穿了所有的自欺欺人。
可那又怎样?她和闻逸尘注定走不到一起啊!靠一时半会的心跳同频无法拆解复杂繁乱的关系网,无力应对外界压力,更别提二人压根建不成坚固的信任地基。难道不是吗?
“这么严重?医生怎么说?”方序南的声音由远及近,打断了安漾的胡思。有阵子没见,真人比视频里清瘦了些。
“没事,待会上几次厕所就好。”
方序南撩起安漾额前的碎发,轻吻她前额,面容难掩担忧:“接到逸尘电话时,吓我一跳。昨晚视频里看你脸色就不太好。”
“我太疼了,都不知道怎么来医院的,顾不上告诉你。”
“傻不傻,还好逸尘在。”
安漾掩紧被子,“你今天不忙?”
“不忙,你这几天好好休息,我跟马存远打个招呼。”说完他顿了顿,“你自己请假吧,如果他有异议,我再找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