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仙立时笑了一声,讽道:“真是难得啊……竟然能从军师口中听到我是你的至交这句话,我还以为军师三番两次逃跑,是恨我至极了?”
林雾知自然没有错过李文进的扯毯子遮住残腿的举动,更没有错过郑仙说完这番话后,李文进瞬间青筋暴起,又强行忍下怒火的神情。
她缓缓推开卢叙白,走到李文进的身前,难以置信地蹲下来。
离得近了,李文进下意识避开了她的视线,不适应地想推着轮椅往后撤。
林雾知却抬手压住他的轮椅,眸眼怔怔地盯着他空荡荡的腿部。
“表哥……”
“你的腿怎么了?”
颤抖的话音落下,林雾知的眼泪也扑簌簌砸在遮住李文进残腿的毯子上。
她手脚慌乱地扒开毯子,想看一看李文进的残腿,却被他抬手挡住。
“别看了,已经没了。”
见林雾知半句不听,甚至有些神经质地想扒开毯子,他不得不低叹一声,握住她的手腕,轻声安抚道:
“知知,我没事。”
他面色从容地笑了笑,似乎没有把残腿放在心上,还抬眸望向神情骤然晦涩的郑仙,朗声道:
“承蒙元帅不弃,赏我做了军师,吃穿用度,事无巨细地照料我。知知,你过来替我谢谢元帅。”
最初被郑仙砍断腿时,他痛得日夜哀哭嘶嚎,恨得想生痰郑仙的血肉。
但后来他想开了。
他再也不会逃了,便是同归于尽,他也要亲眼看到郑仙被五马分尸!
可惜林雾知莫名出现在战场,他不得不搁置复仇的计划,选择铤而走险,传信给寻安,让寻安带林雾知离开。
也不知这一环节哪里出了意外,郑仙竟然于今夜准时拦截林雾知,还特意把他带到这里观看,如猫捉耗子般欣赏他惨败而无力的神色。
为今之计,还是先向郑仙服软,免得郑仙拿林雾知去威胁崔潜……
此时此刻,林雾知只觉耳畔似有蝉在嗡嗡长鸣,头昏目眩,天旋地转。
她泪眼恍惚地抬头,喃喃道:“你连一封信都不给家里人寄……我一直以为你是生我气了……
“我还想着,差不多你该消气了,我也该托夫君问一问你在哪里就职,给你捎一些银钱……天冷了,该加衣了,我怕你在外没钱买衣服、租房……”
“怎么就……伤了腿……表哥……这几个月你在外面好像受了很多苦……你为何都不给我们说啊……”
林雾知心神巨震之下,感觉体内还残留几分迷药的药效,她脑袋昏得快要蹲不住了。或许也有怀孕的缘故,她承受不住极度悲痛,想干哕。
如今她哪里还顾得上询问卢叙白为何要不顾她的意愿,把她迷晕,连夜把她带离营地,还带到反贼的面前的事。
她只觉得好痛,哪里都痛。
五脏六腑似有烈焰在焚烧。
“都怪我不好……当初为何非要和你吵架……为何非要嫁人……你可知道我还嫁错了人……害你离家出走,害你残了腿……舅父舅母知道该有多伤心,对不起对不起……都是我不好……”
李文进霎时鼻头酸涩,眼圈泛红,泪珠不自觉地滚落下来,却抬手轻轻抚去林雾知的泪珠,语气微微哽咽:
“我为何要生你的气?我残了腿又如何能怪你?男儿生于天地间,总要做出一番事业的,我早晚都要离家闯荡,日子过得好与不好,也全凭我的本事,和你又有什么关系啊?你啊你,怎么总往自己身上揽错?”
是他意气用事。
是他不知天高地厚。
他早就悔得肠子都青了,离开家的每一日他都拼命想回到家。
他想娘做的葫芦鸡。
他想爹能再骂一骂他。
打他也不要紧。
他还想林雾知。
他的妹妹。
十年的相处,他们
早就血肉难分,偏偏在他的妹妹被双生子欺辱玩弄时,他却远隔千里无能为力。
都该死啊!该死!
…
…
郑仙冷眼看着他们兄妹情深,越看越觉得碍眼,脸皮微微扭曲。
他抽出长剑,对准卢叙白:“念在你是范阳卢氏的子弟,我饶你不死,现在马上给我滚!”
卢叙白当即拱手行礼道:“多谢郑元帅的不杀之恩!”
而后快步来到林雾知身边,拉住她的胳膊,语气镇定地道:“知知,随我谢一谢郑元帅,我们走吧!”
林雾知哭得稀里哗啦,迷茫地回眸看了看他,似是没听清。
郑仙诧异地挑眉,差点被气笑了,长臂一伸,推开卢叙白,又五指成爪,直取林雾知纤细的脖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