韫祎并?不认识遂晩, 只略微打量了她两眼,待看?清瀚普,反应了片刻,立时换上?一副更为恼火的神?色,新月眉蹙紧。
“怎么是?你?”她显然和瀚普相识,只是?相识的经历大抵不怎么愉快。
瀚普立即说:“没想到在这里遇见你,你要到大礼堂去?就在前面不远”他抬手指向刚被她问起的红顶建筑,切切说,“沿梧桐道直走就行,要不我带你去吧?”
韫祎不知和瀚普有什么过节,他才开?口她就抵触地?扭头?不听?,作赌气状。瀚普仍很热心地?要解决她的困境,甚至迈上?前一步,主动要带路,或者说,有意想和她同路。
韫祎恼道:“谁要你带路?几步路的距离,前面那般醒目的红顶我又不是?看?不到。我只不过问一句,以免再走错,这学校真邪门,楼宇林立,校园又大,每幢楼外观又差不多。”
遂晩为数不多见过韫祎几次,在一些名流云集的场合,她总是?端庄有礼,很矜持,话很少,从没像今天这样,与人讲话时表露明显的抱怨。
瀚普跟上?去,“小姐,请问你是?不是?对我有什么误会!你听?我解释,上?次我……”
“好了好了,你别跟着我,我赶时间呢!”韫祎打断他,头?也不回?地?朝前走了。
然而没走出几步她忽然停下来,不得已在她身后驻足的瀚普跟着一愣。“哎呀,我忘记带演出嘉宾证!”她像是?自言自语,由于急切分贝稍大,瀚普和遂晩都听?见了。
进入大礼堂一般需要查看?学生?证,外来人员同样需要出示相关证件,韫祎受邀莅临演出,自然解释的清,只是?难免费去一番口舌,对于她所剩无几的入场时间不吝于火上?浇油。
瀚普见状赶紧问:“你又遇到咩麻烦?”他宽宏大量,对她从照面便不怎么好的态度不计前嫌。
韫祎破罐子破摔般索性放下累赘裙幅,解放双手,繁盛耀目的礼裙提前绽放在桐□□,点点光斑透过木叶罅隙,在她裙摆上?潋滟着。她自己跟自己置气:“我忘记带证件,我可真不想和礼堂执勤人员分辨,是?校方邀请我来演奏,并?非我上?赶着前来。”偏偏今日她已太过不顺,先是?寻错目标,走到了校园最西边的体育馆,又从西走到东。她一位千金小姐,几曾受过这样的疲累,高跟鞋本就累脚,现在她感到足踝已被磨得微微泛痛。
她抬眸瞪了一眼瀚普,仿佛这一切霉运归结于他,真是?好没道理。
瀚普愣住,承受她妙目施予他的无妄之?灾。
遂晚上?前解围,掏出自己的学生?证递给韫祎,“请先凭此进入吧,据我所知,执勤人员通常只是?走个形式,并?不会严查,估计发现不了端倪。”
韫祎没想到萍水相逢她会把自己的学生?证借给她,不过这确实是?此间最简便的办法?,都是?女孩子,相对比较容易蒙混过关,省去了诸多不必要的麻烦。
她以柔和下来的眼神?表示感谢,接过了学生?证,下意识翻开?一看?,看?见姓名栏“白遂晚”三个字,旁边是?她清秀如水墨的一寸相片。
是?她……她就是白遂晚……韫祎好奇地?再度抬眸,着重凝视她一瞬。人比相片上?好看?,疏淡清丽。
“谢谢,”她说,“我使用后会尽快还给你。”
“接待你的人呢?”遂晚问。
“冇见,校方告知说学生?会的志愿者会进行接待,也许他们正在礼堂附近寻找我。”因顾及到所到之?处是?顶尖学府,她没有带任何佣人,不想自由平等的校园氛围被阶级势利打破,她从未自恃家境,将自己看?作高人一等。
“嗯,那你快去。”遂晚淡淡应到,她站在原地?,足步未动,并?没有礼节性地?要送她。
“再会,白小姐。”韫祎说。
瀚普欲言又止,终究看?着她离开?,也情知自己再追上?去徒劳无功。
目送海蓝色身影远去,直到一抹蓝融入桐叶织成的绿雾,他突然像是?下定?某种决心,匆匆颔首和遂晚作别。
遂晚挑眉。
“白同学,我先走一步。有些误会我必须要和她解释清楚。”他顾不上?她揶揄的眼神?,大步向前。
*
两年前,英国伦敦,四月时常伴有阴雨浓雾,天气不佳。
韫祎在伦敦音乐学院古典乐系留学,主攻钢琴。
晚上?将有一场以学院名义在伦敦中心音乐厅举办的交响乐演出,演出的全部门票收入将投入慈善。
这是?学院获得英国政府大力支持的一项公益事业,且不说社会意义重大,单说钢琴作为单独一个声部,在整场交响乐中承担着重要角色。此次演出同样也被作为她课业实践考评的参考依据之?一。
韫祎近几日暂住在距音乐厅两英里左右的旅馆里,方便每日参加彩排。加之?旅馆顶层的小阁楼里放置一架房东女儿闲置的钢琴,虽仅是?入门级,却能满足她回?到旅馆后随时练琴的需求。她欣然支付租金,接受房间狭仄的缺陷。
第116章 知音(三) 念理工科EQ跌至冰点。……
今晚是她人生第一次登台演出?, 韫祎年仅十?五岁,十?分重视。清晨听见闹铃她准时醒来,洗漱后简单吃过?早餐,就坐在钢琴前投入练习, 一遍又?一遍弹奏早已烂熟于心的曲目, 精益求精。
伦敦多变的天气在连日?阴雨后终于放晴, 一缕浅淡阳光斜透过?窗,在黑白琴键上映出?不明显亮区。气温依旧很低, 屋内阴冷。她灵动?十?指在琴键上舞蹈, 阳光偏斜而乐音不绝。
她本就极爱弹琴, 独自在幽僻的阁楼沉湎于流淌的音节,吹毛求疵苛求琴技。突然房间外响起突兀的叩门声, 闷重的叩击声响扰乱唯美琴曲。
绅士叩门仅叩三下,门外那人却?极有恒心和耐心,不敲开这道门, 绝不善罢甘休。
韫祎不得不中断弹奏, 极不情愿地起身?去开门。开门便看见一个平平无奇的少年, 剪平头, 戴眼镜, 穿灰蓝夹棉短袄, 捂一条棕栗色针织围巾。
看他装扮像是在此久居, 已摸清楚伦敦春季阴冷的气温,做足保暖措施。
“有什么事吗?”韫祎率先问。她那时候新月眉一定蹙着,将不满写在脸上。
瀚普本猜想是一位钟情音乐放浪形骸的中年英国大叔,没想到?开门竟见一位妙龄少女。不仅是同胞,还讲粤语,听来分外亲切, 猝不及防勾起他的思乡之情。
甚至短暂令他忘记来意。
他衷心地露出?一抹笑,在韫祎看来木讷且诡异。
“请问你是新搬来顶楼的住客吗?也在伦敦大学念书?我住楼下,我叫陈瀚普。”他自报家门,目测她的年纪自以为联想出?正确的前因后果。
韫祎当时就想,他一定是念理工科的书呆子,EQ跌至冰点。
异国他乡,她懒得同他解释太多,毕竟家里?勒令她尽快归国,转读女校。学习名门淑女的社交礼仪,融入名媛圈,再?为她议婚。
这是后话,总之余生他们大概率不会再?相?见。
“我不住这里?。”她简短地说,“请问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瀚普微怔,执拗地思考到?底是哪个环节导致他判断失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