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总管在遂晚身后?命令:“就是?那艘游轮,开过去,靠近它。”
遂晚转舵朝游轮驶近,靠近愈发感受到游轮的?庞大奢华。欢快的?旋律从甲板上传来,夹带男男女女的?欢声笑语。
游轮抛下的?锚链把货船拉向船舷,一张坚实的?侧板搭在货船上。几个男仆走来,请示过朱总管后?开始搬抬木箱,一名同样穿衬衫西裤的?男子对朱总管低声说:“朱文,露娜突然腹泻请假回去了,现在船上缺一个侍女。”
“腹泻?真是?晦气!”朱文暴跳如雷,“怎么搞的?!早不生病晚不生病,偏偏在关?键时刻掉链子!”他烦躁地来回踱了几步,“现在怎么办?盛少?是?什么态度?”
“哎呦,这种事我?哪敢去烦盛少?,这不赶紧先来请示您了吗?”
“请示我?有什么用,我?能大变活人吗?”朱文心情?不佳,说话呛人。
男人建议道:“您看要不我?让站在左边的?侍女也减少?一人,弄成?左右对称?”
朱文说:“你带点脑子,今天是?庆祝赵小姐十六岁芳辰,左右各八个侍女在趴体?开始时献上捧花,一边儿减少?一个,变成?七个,那怎么成??”
“行了,这件事我?来想办法,你赶紧盯着人把彩饰换上。”他掏出翻盖怀表看一眼,“半个钟之内生日趴体?必须开始!”
男子打了个“明?白”的?手势,跟上那几个抬木箱的?男仆离开。
朱文还站在货船上,一时也想不到什么好办法,手叉着腰,一面?是?茫茫大海,一面?是?看似华丽实则一堆琐事等待他处理的?游轮。
忽然他看到船头?的?遂晩,纤纤小小的?一个人,肤白,发黑,五官柔润,身穿白衫乌裙,宛如从水墨画里走出来一般。
他朝她招手:“小妹,来来,哥哥给?你一件差事。”
“上游轮当两个钟侍女,我?、我?自掏腰包!给你两个银毫子作为工钱!”
遂晩一愣,反手指向自己:“我??当侍女?”
“对啊,就是?你,这里也没别人了啊。”朱文催促:“赶紧的?,别磨叽,赶紧跟我?上船。”
遂晩尚有些犹豫,朱文急得就差动手拉她。“姑奶奶,你就救个急,平时我?也不想这么折腾还破费,你的?船先停在这儿,等结束了我送你回来。”
“哥哥不是?坏人,”他解释起?来,“你也听见了,突发事件,游轮上缺一个侍女,一时半会找不着替补。你就当帮我?一个忙,顺道挣点外快,多美的?差!”
遂晩被他催上游轮,脚下似一座岛屿,甲板高耸,她甫站在上面?,视野开阔了很多。
甲板中间的一块场地被布置得花团锦簇,留声机流淌轻缓动?听的?旋律,佣人正帮忙替换宝蓝色装饰物。甲板上堆砌了一些被换下的?红色彩带拉花,如同落红。
朱文回头?再次催促:“别看了,跟我?去更衣室,你这身打扮太土啦,要换上统一的?侍者服。”
遂晩默默跟他下到船舱,朱文扭动?黄铜门把手,打开一间小隔间。“进去换吧。”他随口呼来一个走过的?侍女,“黛西,你也进去帮她换。”
遂晩从更衣室走出来时,已经和身旁的?黛西如出一辙。相同制式的?白色圆领连衣裙,面?料挺刮,比她拥有的?任何一件裙衫都要好。她的?发式被黛西重新梳理过,不再是?隽秀的?两股麻花辫,而是?梳成?侍女统一的?半扎披肩发。鬓角各拎出一股秀发编织后?绑在脑后?,再戴上一枚蝴蝶形绢布发卡。
朱文端详眼前的?少?女,大体?满意?,除了她的?脸太过青涩,头?发又太长,细看之下给?人一种疏离的?感觉。
第87章 海的女儿(三) 初相见。……
他吩咐道:“到上面去吧, 一会儿你?跟着黛西,她做什么你?就做什么,别怯场啊。黛西,她顶替露娜, 你?看好她。”
黛西咯咯笑着应是, 带着遂晩走上甲板。甲板中间的宴会区域已经迅速布置妥当, 拉花垂缀如紫藤,色彩缤纷。酒水、果汁和甜点也已经摆放到位, 几道奢丽的人影倚着甜品台, 衣香鬓影, 路过远远嗅见一阵香雾。
黛西领遂晩走入角落的候场区,那里已经聚集了十多个侍女, 她们?纷纷好奇地打量遂晩。黛西说她是朱总管找来顶替露娜的,不是盛家的人,侍女们?听罢, 又回归到之?前的说笑。黛西也加入, 遂晩站在她们?旁边却说不上话。
脚下踩着粗花呢编织地毯, 很软, 遂晩的目光飘向?惹人注目的聚会场地。被彩色装饰品和奢华摆件半包的老板椅里背对她坐着一个人, 短发乌黑, 正在看报纸。右手的腕表不经意折射阳光, 金灿灿的耀目。
他穿米色衬衫灰色背带裤,翘起二郎腿,露出三段式羊皮鞋,姿态慵懒。衣领却挺刮整洁,抵着木栅式镂空椅背衬衫上也未留下邋遢的褶皱,说明?他只是轻靠, 并没有压上全身的重量。
遂晩想他也许就是侍女们?口中的“盛少”,没有依据,来自一种奇妙的直觉。
老板椅里的青年?对华丽的布景丝毫不觉得稀奇,对即将开始的生日趴体也兴趣寥寥,不像周遭一些人时刻叽叽喳喳议论或畅想。他只凝目于手中的报纸,不过在遂晩看来似乎看得也并不十分?专注,因为他长时间保持着一个拿报纸的姿势,没有移动版面,大约陷入了思索。
遮阳篷下他身前的长椅上坐着几位名媛,长椅还有余裕,椅子?下却被各色洋裙的裙摆堆簇满了。她们?手捧精致的甜点,围着正中那位蓝裙小姐谈笑风生。
遂晩的视线被迎面一位侍者突兀阻断,怀中挤入一捧馨香。侍者给一会儿要为寿星献花庆祝的侍女们?发放捧花,别的侍女都已经拿上了,最后一束递给遂晩。
遂晩低眉见是百合栀子?与?铃兰扎成的洁白花束,花香淡雅,花杆外还包着淡蓝色的装饰纸。心想娇贵的花儿被保护得这?样?好,遑论鲜花送到游轮上费用几何?,聚会结束应在它们?枯萎之?前,这?些花的结局又是怎样?的。
音乐变了一个调子?,朱文走到场地中央,“尊敬的各位来宾,女士们?先生们?”他一手背后,一手上扬,“嘭”地一声响,左右两个侍者拉动环扣,缤纷花片射向?空中再纷纷扬扬散落。
遂晩扑哧一笑,这?开场怎么弄得像新式婚礼。
几个小姐娇声软语地打趣:“朱文,怎么回回都是这?开场白,上回盛会长办生辰宴也是,能不能有点新意啊?韫祎的生辰于你?们?盛家、于盛公子?可是不同的,我们?这?里不过关,重来!”后半句带了更明?显的戏谑意味。
朱文完全遵从女士们?,摆出一个帅气的姿势,“天朗气清,海枯石烂,今天是我们?盛少精心为韫祎小姐筹办的游轮生日趴体,感谢各位小姐莅临赏光。”他手捂心口,闭眼作深情状,“请允许我在趴体开始前代表盛少表达他对韫祎小姐的心声‘我是天空里的一片云,偶尔投影在你?的波心……’”后面他没记住,赶紧切回主?题:“韫祎小姐!盛家全体祝您芳辰快乐!”最后来一个深鞠躬。
小姐们?方才买账,有人称赞,盛家就是不一般,连管家也能随口说出两句徐志摩的新诗。
遂晩心道这?朱总管可真是个活宝,大抵不知那诗后面写的是“你?不必讶异,更无须欢喜,在转瞬间消灭了踪影。你?有你?的,我有我的,方向?;你?记得也好,最好你?忘掉。”诗名《偶然》,表达对爱与?美消逝的感叹。
盛堂和遂晩想的一样?,他似笑非笑地起身,看了朱文一眼,走到留声机前手拨唱臂切换到下一首乐曲。一改强节奏的动感,铜制喇叭口播放出优雅的古典钢琴曲。
朱文洋洋自得,继续下一个环节:“下面倾情献上属于寿星的生日捧花!”
遂晚跟着侍女们?走上前向?名媛中间静坐的蓝裙小姐送上捧花,近距离看见了她的形容。
她身穿淡蓝色珠光鱼尾裙,极摩登优雅的款式,前襟裁剪不对称,波浪形花边延伸到左肩,露出右肩的曲线。雪颈上戴一条海蓝宝石项链,容貌姣好,大波浪长发几缕散在胸/前,更多的披在肩后,耳珠各点缀一颗晶莹的宝石耳钉。
她微笑着,白皙双手交叠在小腹前,坐姿符合淑女的端庄。捧花太多,她身边的名媛纷纷伸手为她接过来,镁粉燃烧曝光,升起白日烟火,相?机里定格广州名媛们手持花束为赵氏千金庆生的画面,盛公子?同框,明日又上头版头条。
合完影,花束被随手放在长椅下,七倒八歪,无人再理会。名媛们?簇拥着赵小姐,皆让她先拆自己挑选的礼物,迫切地催问她喜不喜欢。时维初夏,甲板上仍好似云聚了春莺啼闹。
韫祎看着面前琳琅满目的礼品,心里早已经有了计划,轻柔的目光望向?那个少年?,蜻蜓点水,温雅却生动。然后她从堆砌的礼品盒中当先拿起一只,拆开顶上的蝴蝶结,剥离掉银色包装纸。
名媛们?齐齐发出意有所指唏嘘声,然后各样?晕染了眼影的妙目看向?盛堂。遂晚也跟着看过去,他侧身靠甜品台站着,手插裤兜,另一手举着浅浅倒了高脚杯底的香槟酒。俊挺的鼻梁,流畅的下颌轮廓,眼尾十分?好看。
“赵韫祎,见色忘友啊。”一名媛拈酸,“迫不及待要看看盛堂给你送了什么,姐妹们的你就不放在眼里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