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1 / 1)

“反之, 大概”他无奈一笑, “可能你?还太小, 并不明白男女之间……”

遂晚扑上来以唇封缄, 盛堂一个急刹车, 车子骤停在路边。她的腰撞到方向盘, 又被盛堂迅速搂住。

雨一直在下, 无星无月的雨夜,夜沉沉。

她似蛇缠上来,跨坐在他腿上,捧起?他的脸,青涩不着章法地吮吻,伸舌索求, 一壁吻,一壁泪落潸然。

“我懂……罗浮,我爱你?。”

“罗浮……罗浮……”

她喘息着唤他的字,像疯魔了,只为向他申明一点:她爱他,非常非常爱他。她只能以如此笨拙地方式向他示爱,祈求他不要?质疑,不要?毁弃,再多给她一丁点时间克服自己。

风吹又生的情欲,盛堂反客为主,津液和泪液全部渡还给她,甚至更多。他掐住她的腰,揉着她,要?把她融进骨髓,但这一次他没再更进一步,咬她的颈又在她耳畔压抑地说?:“晚晚,我可以等,但我是男人,等不了太久的……”

遂晚锁骨下一疼,红痕殷殷中冒出一粒血珠他爱得?狠了,就是要?让她疼。

遂晚隔天再到实验室,穿了一件遮挡脖颈的立领风衣,乌发从耳际垂下,落在肩头,有些灌进风衣高领里。

盛堂看见?她的样子有些抱歉。也许自己确实太着急了一些,她毕竟与旁人不同,是个未经人事明净无杂的小姑娘。

“……来了?”他语气?略微有些不自然,背对她到实验台前摆弄一些器具。李徊也在,孟春他穿着一件条纹针织衫,在桌前参阅文?献,好似没关注到遂晚与平日有什?么?不同,实则余光瞥一眼便洞晓来龙去?脉。只是佯装无察,不刻意拆穿。

遂晚应了一声,在另一边默默做每日都会做的实验前准备工作。

李徊转头对盛堂说?:“罗浮,韶关有一处煤矿,你?去?考察考察,采些样回来,对我们的研究有助益。顺便,也到采矿现?场了解一下,矿冶学的知识不该只封存在书本里,还要?注重实践应用。”

“好。”盛堂欣然答道,“学生一直向往去?矿场勘探,正值此机会。”

遂晚闻言亦说?:“老师,我也想跟着同去?。”

李徊悠悠睇她一眼,“矿场女仔去?了可是要?吃苦受罪的,韶关矿场是政府的煤矿,罗浮去?便宜些。”

“老师我不怕吃苦的……”遂晚低声说?,矿场周围并不太平,除了环境恶劣,还有政府甚至洋人的武装力量驻守,她担心盛堂,一同去?也好有个照应。

李徊还在为她是个弱质女仔犯难,盛堂已温言开口?:“老师您放心,我会照顾好遂晚。”

韶关在广东之北,南面与盛氏祖籍惠州接壤,民国?十五年,广东省政府搬至韶关,韶关矿场划为政府煤矿,开始雇佣工人大力开采。

盛堂开车带遂晚前往,山路崎岖,车子颠簸不断。雨时断时续,在前挡风玻璃上洒下濛濛一片,雨刮刮不尽。巨大的矿坑外?筑起?一道土墙,烟雨激起?土腥,墙外?有设有岗哨,卫兵持枪械戍守,细雨打?湿灰蓝色戎装和军帽,他们面无表情,屹立不移。

盛堂下车,亮了亮自己和遂晚的广州大学格致科学生证,以及加盖公章的大学特批实验任务通行证。卫兵长过了目,又对了下人和证件上的相片,便让放行了。

车继续艰难地朝矿坑驶近,眼前渐渐出现?忙碌的工人身?影,盛堂停车,和遂晚下车后,虽则一路所见?心中早有预设,亲眼目睹仍惊异于?眼前景象

漆黑煤渣混杂土砾,在矿坑周围铺撒满地,细雨翻起?泥泞。骨瘦嶙峋的工人挑着扁担弯腰弓背踏过煤渣砾石,冒着雨,将煤矿一担担从矿口?运输到一段距离之外?的厂棚。

厂棚内放着两台锈迹斑驳的工业机器,有工人在操作,将运来的煤矿进行分拣洗选。虽使用机器,却?并不普及,许多流程仍需要?人工。

地面上的煤矿工足有百人,其中一大半是童工,瘦小的身躯衣衫褴褛。肩头的重量压迫工人们单薄的鞋底与石棱龃龉,脏污的布鞋歪扯出脚掌形状,许多人的鞋都破了,露出被煤灰染黑的脚趾,破皮流血再重新被煤灰裹覆。

矿口?处不断有煤矿被吊缆吊上来,工人们不得?不无间断地搬运煤矿,短短几分钟面前便有一人栽倒,周遭经过的工人无人察看,淡漠地弃之不顾。那人惟有短暂缓和后手撑地面,抵御负重艰辛地站起?来,继续步履蹒跚朝前走。

相似的情景令遂晚回想起?朝云码头上的码头工,同样是被剥削奴役的劳动者,矿场更加残酷封闭,充斥着人和机器等量齐观的不分昼夜的劳作。

他们来到矿场已过了晌午,是在车里简单食过压缩饼干喝了水方才出来的,而此时煤矿工人似乎才放饭,工头拎着脏污的油漆桶朝场地正中间一放,工人们立刻丢下肩头扁担一拥而上,遭到工头呵斥,急眼的样子才稍微收敛。

几个瘦小的孩子抢在前面从油漆桶中抓出烙饼,塞入口?中狼吞虎咽,巴掌大的烙饼只够他们吞咽几口?,顷刻入腹,而桶中的饼子是按人头分好的,一张不多,眨眼间桶就空了。几个孩子伸手进去?捡拾饼渣,头和半个脊背统统埋进桶里去?,破烂衣服下突出的脊柱十分骇人,取食的模样好似牲畜。

第53章 熔金之一 她扣住盛堂的手腕。

一块薄饼不足裹腹, 只见工头把另一只装烙饼的小桶通过吊揽送下矿坑,给坑底挖煤的工人当做午饭,地面上的煤矿工眼珠紧紧盯住小桶,却只能望梅止渴。很多人借天上落雨伸出双手捧接雨水, 细雨霏霏, 落到满是煤灰的掌心?只漉漉一层, 等不及的工人们埋头舔舐雨水,以此解渴。

盛堂别过脸不忍观看, 不多时坑底的小桶被吊上来, 工头提着俩桶大摇大摆的走了?。走时眼睛一路频频环视四周, 无?声?催促工人们抓紧时间开始干活。瞥见盛堂和遂晚,见他二人衣着甚体面, 可模样年?轻,一时摸不准是上峰下来视察的官员还是别的什么人,狐疑地逡巡。

盛堂上前阐明来意, 并问是否有下矿坑的安全头盔和探照灯可以暂借来用。

工头愈发不解了?, 眼神透着嫌恶, 宣泄着对膏粱子弟的排斥。无?奈不敢违拗, 指了?指一旁掩着门临时搭建的屋棚, 人就走了?。

盛堂和遂晚推开屋棚木门, 不足四平米的狭小空间地上乱七八糟扔着下矿用的安全帽和一堆绳索, 灯具已经被人拿完了?。

他和遂晚戴上安全帽,又?着重帮遂晚检查安全帽是否戴紧固,这才带着她?乘猴车下矿坑。

遂晚和他都是第?一次坐猴车,猴车其实就是一个拴着缆绳的铁架,用来运送矿工上下矿坑。猴车下行时下坠力伴随颠簸令遂晚腹中翻搅,昏暗光线下窄仄通道四周是凹凸不平的土石, 脚下则深不见底。她?无?意中攥紧盛堂的衣角,盛堂很快稳稳揽住她?的腰,“会?有些晃,别害怕。”

他探手过来帮她?打?开安全帽顶的探照灯,一束光线与他头顶探照灯的光线交汇,照的矿坑内更明亮些。猴车抵底,他扶遂晚走下踏板,矿坑底阴湿漆黑,惟能靠探照灯照亮眼前寸许地方?。盛堂伸手触摸石壁,触到矿石本原状态下的质感?,煤矿表面浸润渗透的地下水,摸上去是潮湿的,他的指尖同样染上乌黑。

他和遂晚沿通道朝前走,冷不丁碰上一个工人,正贴在石壁上贪婪地抿渗透水,喉间发出“呜噜呜噜”在盛堂听来类似悲鸣的声?响。也许是太渴,也许是日复一日压抑且超负荷的工作令他麻木,他根本没注意到盛堂和遂晚经过。

走出几步到了?一块稍微宽阔的区域,形似口袋,里面却塞挤着十余个煤矿工。他们各自负责面前岩壁的开凿,十余人刚好均布“口袋”一周,凿下的矿石丢进脚边竹篓里,竹篓满了?便运上地面。

上面天地间的雨似乎下大了?,沙沙的落雨声?传到地下,有轻轻回音。

盛堂拾起?一块矿石在灯下细瞧,从矿石的颜色和纹理来看,质量颇高,不愧是政府选址的煤矿,大抵前期是请地质学家勘测过的。只是出于对材料的敏感?,他察觉煤矿混杂的岩体结构并不紧实,遇上广东的梅雨天,存在很大隐患。

身后的遂晚显然也发现这一严重问题,她?微微蹙眉,纤指按上岩体,感?知强度。

须臾她?朝着地面上喊:“雨势如何?”

许是因?为矿坑深埋地下,久久无?人应她?。

她?侧身附耳于岩壁,生于船家的缘故,自小在海港耳濡目染,她?对水声?十分敏感?。从岩体中听出外面大雨势如瓢泼,她?心?子一跳,神色凝重地对盛堂摇了?摇头。

盛堂正挑选有代表性的矿石样本放入布袋中,对上遂晚的眼神,感?知到其中强烈的阻止之意。

她?笃定岩壁的湿润有异,矿坑虽深,按地质学上的说?法,这点深度远不及地下暗河,渗透水绝不至于那样多。所以只有一种可能,就是连阴不晴的梅雨季,雨水已经渗入岩体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