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何况他已在窥灵镜中看到了自己的结局,这一次并没有任何不同,依旧以他的死告终,他希望雪若的余生像窥灵镜里展示的那样,清清白白,无忧无虞,富贵平安。
“为什么没路可走?你可以不承认他们指控的那些罪名,只要你咬死自己不是苏辰,谁也不能证明李申说的是事实!”雪若急切道,她实在无法理解他为何要认下那些在斥候营的指控,“什么说你杀了二王兄,什么灭门案,都是无稽之谈!”
凌晔脸色骤然惨白,失神了片刻,才定定道:“雪若,李申他没有说错,那些....都是我做的!”
他的声音沉重而悲痛,闭上眼睛,仿佛触及到内心深处永远不想触碰的角落。
雪若呆了呆,脑子有点发懵,结巴道:“你....你在胡说什么...你做过什么...”
凌晔仰头,深吸了一口气,“当年在斥候营发生的很多事情你并不知情,你的二王兄..”他看着她,眼中最后一丝光黯了下去:“确实是我杀的!”
雪若身体晃了晃,不觉坐倒在地上,她一手撑住地,眼中蓄着泪,不住地摇头,无法置信:“我不相信,你骗我!”
凌晔没有直视她的目光,低下头,沉痛道:“是清堂主下的任务,我独自去执行的,后来...才知道我杀的对象是夏州太子...”
雪若只觉得脑子里嗡嗡作响,什么都听不见,二王兄待她从来亲厚,那次出巡前还抱着她,说给她带喜欢的蝴蝶糖人回来,她日日盼着二王兄回来,却盼来了他的死讯....
她跌跌撞撞从地上爬起来,捂着头痛苦不已,“你别说了,我的头要炸了。”
为什么,为什么这一切发生在她身上,她最爱的人却手刃了她的至亲。
狂风吹得铁窗“吱呀”作响,她蹒跚着想逃离,不提防喉咙里灌进一口风,扶着墙弯腰猛咳了起来。
凌晔担忧地望着她,他什么也做不了,只能静静地等她咳完,“阿若....”
雪若平复了一下心情,不再去想那些可怕的事情。
她抹了抹脸,将鬓边的一丝碎发拂至耳后,转过身来,苍白地笑,“这些事情以后再说吧,我带了干净衣服来,替你换上。”
她转身去从地上的包袱里翻找衣服,一边自言自语:“我还带了梳子来,等下替你把头发重新梳一下。”
“阿若...”他还想说什么,被她伸手捂住了嘴。
凌晔静静地看着她,漆黑的眸子深不见底。
她用壶里的水打湿帕子,直起身子跪在旁边,细细替他擦着脸和脖子。
“这些日子不能沐浴,你这个有洁癖的人定是难熬的很。”她念叨着,如同在千灯镇家中两人日常的对话那样。
凌晔低声,“没有关系,现在已经不在意那些了...”
“别说话,省些力气。”
“哦...好....”
取下他头上的白玉簪时,她的心不经意地抽痛了下。
往事如烟飘过,很快又被风吹散。
仿佛又回到了那时,苏辰迎着阳光走在前面,一身红色劲装的她,蹦跳着跟在他身后,他总嫌她走得慢,却不时放慢脚步让她跟上。
“还记得这根簪子是哪来的吗?”
凌晔沉默了一瞬,“云深镇...分别前你买给我的。”
雪若默默点头,时隔多年,旧人旧物都在眼前。
她曾经设想过很多次,在他恢复记忆后,他们一起回忆之前种种的情景。
也许是在烟云涧,一起看潮起潮落之时,也许是在携手游历五湖四海的途中。
只是完全没有想到,当他们真正相认之时,会是在潮湿阴暗的死牢里,面对遍体鳞伤的他。
鬼神医的话在她耳边回响,“丫头,你放弃吧,你们两个是前世的孽缘,这一世是注定不能生守在一起的。你让他完成自己想做的事情,然后好好地离开吧...”
那时,鬼神医突然出现在千灯镇的家里时,她正捧着和离书哭得昏天黑地。
她擦干眼泪,固执道:“我不管什么血咒,什么前世孽缘,我只要他一句话,曾经许下的约定还算不算数?”
雪若将他的头发用梳子轻轻梳好,整齐地用玉簪束起。
“苏苏。”她突然叫他在那个时空的名字。
凌晔后背一滞,恍了恍神,才应道:“嗯...”
一声昵称,两世交替。
太多思绪涌上心头,却不知从何处说起。
他很想将她抱进怀里,动情地跟她说,雪若,你知道那些年我等你长大,等得多么辛苦吗?
我恨不能每天将你拉大一点点,让你快速长大,然后对你说,你看我兑现承诺来找你了。
手上伤口尖锐的痛感将他扯回现实,他喉头攒动,说不出话来,只觉得既圆满又苦涩。
离开前,雪若拢了拢披风,颤声道:“不管你说什么,我都不会眼睁睁地看你去死的。”扔下这句话后,她低着头往外走。
“阿若,你可以最后再听我一言吗?”凌晔的声音从后面传来,决绝中有着残忍的平静。
雪若停下脚步,侧身静静等待。
“我已入万劫不复之地,再无回转可能,今日你在朝堂上为我辩护,定会引发朝臣非议,与你声名不利。”
雪若惨然笑笑,“声名?你觉得我会在意那些么....”
“你可以不在意自己,但你无法忽略君上和太后的感受,你若与我这样罪大恶极之人牵扯不清,流言四起将有损王室声誉,你兄长登基不久根基未稳,你也不想见他被你我连累,腹背受敌引发朝政动荡。”
雪若喉头一哽,她无法反驳他所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