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把食盘和碗碟放在桌上,雪若转身一拂袖,再次将它们扫到地上,她挑起下巴,挑衅地望着他。
上官逸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漠然道:“殿下,这样做并不能改变什么。”
雪若皱眉,抬起一只脚踩在椅子上,怒道:“听着,去告诉你家主子,这帐篷里的东西太简陋,本公主金玉之体用不惯这些东西,全给我换了!饭菜我只吃当季的新鲜蔬菜,每顿都要有鱼有肉,现在的饭菜与猪食何异!茶叶我只喝头道采摘的白毫雀舌,不要拿那些茶叶沫子来打发我!还有我的师父身娇体弱,你们给他换最好的帐篷,必须有两个婢女贴身服侍……”
上官逸默然听着,等她说完,便淡淡道:“好!我会让他们照办。”
说完,转身就要离开。
眼见他就要出去,她心头一跳,克制不住开口。
“上官逸……”
她不得不承认,自己不过是想见他而已,上一次只来得及问几句,他便匆匆离去,她想了这几日,有满腹的疑问需要解答。
上官逸的后背一僵,停下了脚步。
“你...”她的声音自后面传来,微微有些颤抖,似乎说得有些艰难:“你对我,可曾有过....一点真心...”
屋内的烛火摇曳了一下,上官逸站在那里没有动,萧索的背影仿佛融进了晦暗的烛光之中。
过了一会儿,他才开口:“殿下,你我本就是不同世界的人。”
他的声音冷而轻,却带着隐约的苦涩。
见他不愿回头,她走到他跟前,直视着他,“我仔细想过了,就算你真的是北魏的五王子,我也不信你会为了齐允礼而做到这种程度。”
“上官逸,我了解你的为人,你跟齐允礼根本就不是一类人。清高如你,又怎么会肯为他这样的小人去卖命呢?”
上官逸眼神微闪,嘴唇翕动了下,却没有说话。
雪若很快捕捉到他表情的细微变化,好似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于绝望的深海中看到了一线光,忙伸手抓住他的衣袖,恳切道:“上官逸,你有什么苦衷,告诉我,我们一起承担,好不好?”擒住他衣袖的手指因为紧张而微微发青。
上官逸不着痕迹地把袖子从她手中抽走,礼貌而疏离地微笑:“殿下高估自己了,你所看到的一切,不过是我想让你看到的罢了。如今我的身份你既已知晓,我想也用不着多费口舌来解释了。”
雪若一瞬不瞬地看着他,眼眶发红,泪水慢慢地溢上来,她固执摇头:“你曾经说过,你是千辛万苦才找到我的,只要是我要的东西,你都会替我做到。你说的每一句话,我都记得清清楚楚。现在...现在你却跟我说,这一切都是假的!你让我如何相信?”
见他沉默无言,她抓起他的一只手,指着他手掌上的刀疤,正是那次围猎场遇刺时留下的,她哽咽道:“难道....这刀疤也是假的?你肩上的伤也是假的?难道你为了救我差点丧命也是预先设计好的?我不相信你为了向齐允礼效忠,可以做到这种程度。”
上官逸目光有几分惊慌,很快就不耐烦地拂开她的手,冷然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我只是个赌徒罢了。所幸的是,每一次我最终都赌赢了。”
雪若脸色发白,说不出话来,过了一会儿才怔怔道:“所以,前几日,你对我那么冷淡,是因为戏要落幕了....你不想再演了,对吗?”
上官逸眼尾微微有些红,他避开她的目光,只从喉咙里吐出两个字:“是...的。”
雪若捂着胸口,仓惶转身,缓缓闭上眼睛,入骨的倦意袭来,一时万念皆灰。
“我明白了。”最后的一丝希望破灭,一时连说话的力气仿佛也被抽走了,“上官大人,如此做戏,真是辛苦你了。你出去吧!”
身后的人似乎也转过身,面对着她的背景,良久,脚步声响起,逐渐远去直至消失。
在军帐外等候的士兵见上官逸出来,忙躬身施礼跟在后面,见他面如寒霜,一个个屏息不敢说话。
上官逸走了几步,突然踉跄了一下,竟似要跌倒,士兵忙上前相扶,他抬手阻止,站稳身子,扶着佩剑迎风往前走。
上官逸,你有什么苦衷,告诉我,我们一起承担,好不好.....
耳畔一直回响着她方才的话,眼前不停闪现那殷殷泪眼,差一点点,他刚才就破防了,所幸没有失去理智。
已经回不去了....
他痛苦地闭上眼睛,冷风携卷着细沙打在脸上,他很快睁开眼,方才的痛苦已被坚定的神色替换,顶着风快步往前走。
不远处传来喧哗之声,忽然间有人大叫:“抓刺客!抓刺客!”几步外的军帐外有士兵聚集,上官逸抬头一看,是允轩的营帐!
两名蒙面的刺客正在帐内与守卫纠缠,不一会儿,两名守卫就一死一伤,允轩被逼退在营帐的一角,惊惧地抓起一把椅子,他没有武器,准备在刺客冲过来时举起椅子抵挡一阵。
盔甲的银光倏忽闪进营帐,一名刺客只听到剑锋穿破空气的声音,待反应过来时胸口已出现一道冒血的伤口。
上官逸从容持剑,身法快似陨星坠落,剑锋划过之处扬起喷薄的血雾,一名刺客很快就被他刺穿喉咙毙命,另一名中剑倒在地上动弹不得。
上官逸一脚踏在他胸口,揭去他脸上蒙面的黑布,是一个陌生的面孔,他刚要让士兵带下去审问,那人就咬开了舌下藏着的毒药,顷刻毙命。
符凌止听了吴渡的汇报,皱眉道:“看来凌晔的武功比当年益发精进了,只是可惜了我两名死士。”
他将手中的茶盅重重地放在桌上,冷声道:“将两人好生安葬了吧!”吴渡躬身答应着。
上官逸掀起营帐的门帘,脚步沉重地走进去时,莫轻寒正坐着等他。
他见上官逸脸色惨白,气息不稳,忙扶着他坐下,替他斟了一杯茶。
上官逸稳了稳心神,喘息着问道:“他们没有为难你吧?”
莫轻寒摇头:“没有,你怎么样?我看你脸色不是很好,是不是寒症又发作了?要不要我再用寒冥功替你压制一下。”
上官逸脸色苍白,摆手拒绝:“不必了,你的功力实在太弱,压制不了多久。我现在还能克制一阵。”
说着就去桌上拿茶杯,不料手抖得十分厉害,举着的杯子里茶水洒了一半,艰难地喝下半杯茶,正对上莫轻寒的目光,上官逸自嘲地笑了笑:“看我这么狼狈,是不是很想取笑我?”
“没有。”莫轻寒心中既酸涩又担忧,过了一会儿,才黯然道:“我知道你在北魏还藏着兵马,却没想到你竟然是...北魏的王子,你有这样的出身,为何当初要.....你到底在计划些什么?为什么连我都不告诉。”
上官逸看了他一眼,苍白笑道:“你没听过,知道得越多,死得越早吗?”
莫轻寒眸中有复杂的神色转瞬即逝,刚想再开口,又听上官逸问道:“元裴可有传音讯回来。”
莫轻寒摇头,“入冬后天气寒冷,恐怕信鸽都飞不过来,而且这营地守卫森严,我看一时难有消息传过来。”
上官逸神色严峻,点了点头,不再说话,感觉有寒气缓缓地自后背向上蔓延,他勉强扶着桌子让自己坐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