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若仰着头,目光平视地从上官逸身边走过,仿佛经过从不相识的陌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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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魏王帐内,符凌止望着立在下方的上官逸,眸光冷利:“五弟,你到底准备何时将虎符交出来?”
上官逸恭敬道:“臣弟不明白王兄之意,臣弟离开北魏多年,从未听说什么虎符。”
符凌止冷笑,“明人不说暗话,老头子给你留的那支叫潜鹰卫的暗兵,便是用虎符来调遣的。”
上官逸诚恳道:“王兄明鉴,臣弟与...与北魏王早已父子恩断,臣弟自小便被他视为眼中钉,未及成年便被驱逐出宫,怎会给臣弟留下暗兵,更未见过什么调兵虎符。”
见符凌止面露怀疑,他继续道:“若真有暗兵,我等也不至于被卑兹汗追得走投无路,多亏王兄前来援救。此番王兄将齐允轩兄妹交由王上,便可将北疆十二城收至麾下,这笔买卖只赚不赔,而臣弟也可回朝复命。”
符凌止目光暗沉下去,他一手撑在椅子扶手上,托着下巴,半信半疑地望着他,转换话题:“听说齐允礼不过一介莽夫,值得你费这么大力气帮他?”
上官逸从容道:“臣弟在夏州之时身无靠傍,承蒙今上不弃,收为左右,此番受命而去卑兹汗,必当忠君之事。”
符凌止犀利地望着他,目光逐渐变得柔和,起身走近,拍了拍他的肩膀,温声道:“凌晔,你毕竟是我北魏儿男,怎可受他国驱使,不如回来助王兄一臂之力。”
上官逸面色一顿,露出惶恐,躬身答道:“王兄抬爱,臣弟愧不敢当,臣弟自幼年便脱离北魏王室,不愿再与北魏有任何关系。”
符凌止眸光闪动,似暗自松了口气,又关切道:“你虽蛰伏在北魏朝中,但毕竟用的是上官逸的假身份,齐允礼得知你的真实身份后岂能容你?”
上官逸不以为然,“姓名不过是一个符号罢了,只要忠心事主,为主上所用,我叫不叫上官逸又有什么关系。”
符凌止一噎,旋即点头表示认同,叹道:“为兄也是关心你,再说北魏一直视夏州为忠实盟友,五弟在夏州朝内更利于两国交好。”
上官逸顿了顿,面露惭愧之色,“原来王兄一直想与夏州交好,看来是臣弟短视,竟误以为王兄派人在深山袭击夏州车队,是想让两国和亲不成并心生间隙。”
符凌止张嘴欲言又止,心中惊诧,面上并未表露出来,干笑道:“你怎会认为是本太子派人去干的?”
上官逸迟疑道:“那些袭击车队之人的身手像是黑血教的,这黑血教....不是由王兄一手掌控吗?”
符凌止讪笑掩饰道:“五弟,你多年未在北魏,有所不知,那黑血教因为害百姓早已被朝廷根除,怎会再与本太子有关呢。”
上官逸痛悔低头,“是臣弟失察,误解王兄一番好意,原来王兄飞鸽传书与臣弟图谋,确实是用心良苦。”
符凌止脸色红了又白,强撑着笑:“五弟明白为兄一片苦心就好。”
第125章 关山飞越影成双
上官逸走出王帐之后, 符凌止身旁的副将吴渡上前道:“殿下,这符凌晔说话滴水不漏,对我等计划心知肚明, 当年徐、温两将叛变被剿后, 他就失去踪影,这么多年他潜藏在夏州, 究竟图谋些什么?殿下对他不得不防啊。”
吴渡是符凌止的表弟,也是他在北魏最倚重的心腹。
符凌止盯着还在摆动的军帐门帘,冷笑道:“我岂会不知,昨日我故意放走那昭月公主,就是想看看凌晔的反应, 不过他倒是没有出乎我的意料,果然穷途末路只能投靠我们。”
他眼中精光一闪, “可是他咬死不肯承认虎符一事,为了虎符我找寻他多年, 要不是接到线报说他藏身在夏州朝堂之上,我们是万万没想到他就是夏州战神上官逸。”
那吴渡不解道:“眼下夏州王昏聩,国力势必急转直下,不消失日必定难以与我北魏抗衡,倒是...符凌晔在夏州朝中, 以他的文韬武略, 将会成为我们拿下夏州的最大阻碍。”
符凌止冷笑, “所以我才当着夏州众人公开他的身份, 齐允礼愚蠢且多疑, 若得知他的爱将竟是北魏王室之人, 必定不能容他,到那时也许都不需要我们动手来除了他了。”
说到“除了他”三个字时, 不知为何,心口莫名地悸动了一下,奇特的感受让他皱了皱眉。
吴渡佩服,“殿下实在高明!”想了想又问:“既然殿下怀疑符凌晔手中有暗兵虎符,又苦苦找寻无果,何不将他严刑拷问?
符凌止转头,淡然地看他一眼:“你不知道我这个五弟最是骨头硬,他若不想说,怕是杀了他也无济于事。”说罢,眼中流露出愤恨不甘的神情,咬牙道:“只怪父王太偏心,竟然将这么重要的东西留给了他。”
吴渡闻言道:“殿下不必忧心,如今王上病入膏肓,朝政都由姨母把持。姨母和重臣都在劝王上让位给殿下,做个太上王颐享天年。等您拿下夏州的十二城建功后,姨母定会成功说服王上的。”
符凌止脸色稍霁,缓缓点头,又听那吴渡道:“殿下,你说为何齐允礼明知符凌晔可将那个齐允轩救回,却不派兵前去支援相助,让他们深陷险境,却是为何?”
符凌止也有些想不明白:“或许是那时夏州先王在健在,他不便调兵?”他想了想,又自言自语道:“凌晔武功超群,又颇有将才,手握虎符,为何不调用暗兵去对付卑兹罕呢?”
吴渡道:“听闻前日在黑雾谷曾有数百兵士出现伏击卑兹罕追兵,那些人或许就是他的暗兵吧。”
符凌止疑道:“仅有数百兵而已?”吴渡点头:“其余兵马或在北魏,不便长途跋涉过来?”
吴渡想了想,又道:“殿下是否觉得符凌晔气色不佳,以他的年纪不应该鬓边有白发,莫非有何隐情....”
符凌止把玩着手中的玉扳指,思忖道:“你设法派人去试探下他的武功。”
吴渡行礼,恭敬道:“属下遵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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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后气温极低,地面上升起淡淡的薄雾,北魏的营地里点着数对篝火,上官逸佩剑走过成排营帐,几名军士紧紧地跟在他身后。
忽然,一顶营帐中传来金属器皿撞击的声音,女子带着怒气的熟悉嗓音从帐中传来,他停下脚步,默了默,野地里的风声有些大,他听不清营帐中的人在说什么。
上官逸掀开军帐的门帘进去时,一个茶盅正迎面飞了过来,他侧头躲了过去,茶盅直接从门帘的空隙扔了出去,掉在外面的碎石地上,砸了个粉碎。
桌上的茶具歪七倒八,一食盘的饭菜扣在地上,毡毯上沾着一片油渍,雪若侧身坐在桌子旁,神情冷若冰霜,见上官逸进来,她瞳孔微缩,眼中的寒意愈发深了。
“怎么回事?”上官逸扶着剑站在门口,淡淡问道。
两名北魏侍女忙低头走过来,向上官逸行礼,其中一人唯唯诺诺道:“启禀五王子,公主殿下又在发脾气,嫌茶水太冷,饭菜...不合口。”
上官逸点头,摆了摆手:“你们先出去吧。”
两个侍女如蒙大赦一般,行礼后低着头快速出去了。
上官逸上前几步,弯下腰,将地上的碗碟和食盘收拾起来,要站起来的时候,见雪若已经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他面前,正居高临下看着他。
“上官大人,不对……我是该称呼你五王子殿下,还是....别的什么名字?”她望着他,唇边带着微凉的笑意。
上官逸淡然站起来,平静道:“随你,名字只是一个符号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