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文博入狱不久,紧接着吴夫人就过世了。
吴家为了保住吴文博,花光了所有积蓄。最后终于还是落得个家败人亡。
吴父放下巡抚的架子,委曲求全,四处跪求昔日官场的朋友。
而那些曾经的莫逆之交,一听对方是皇上面前的红人太尉大人,纷纷退却,望而兴叹。
世态炎凉,亲戚朋友一个个远离,佣人小厮一个个离去,偌大的庄园变卖成银票,银票再投入吃人不吐骨头的官场……最后如春梦一场,空空了无痕迹。
吴家以最快的速度衰败下去,吴父最终一病不起。病来如山倒,不久后,这位威严的老人,郁郁而终。临终时,病榻前只得那位为吴家效尽终生的老管家。
吴父默默无语,闭眼前嘴角无力抽动着,似要在生命的最后弥留,却没人听到他口里说出的那声“家门不幸。”
苏家以最快的速度斗败了吴家,对死牢里的吴文博却也仁慈,一直没对他下任何毒手。
但吴文博一个文弱死囚,如何单身试图逃狱,那就不得而知了。
执行的日子选在腊月二十六。
这天雪花纷飞,铺天盖地的大雪从天而降,来刑场观看的百姓却丝毫不减。
执行官是新来的知洲,还有精神抖擞的太尉大人。知州时不时的对太尉低声下气的说话,讨好的装作一副受教的样子,听太尉讲解犯人吴文博的罪大恶极。然后做出恨之入骨的咬牙切齿状。
太尉面无表情的提醒:时辰差不多到了吧。
知州点头哈腰,偌偌称是。
“带犯人!”
吴文博被带上刑场,他穿着单薄的血迹斑斑的囚衣,被五花大绑着。
他目光呆滞的跪在雪地上,雪风猛烈的吹着他凌乱的发。两年的牢狱折磨,让他狼狈得就像街边的乞丐。跟当年的翩翩佳公子已经潘若两人了。
验明正身后,就是亲人为死囚送断头饭。
询问三遍也没一个人站出来跟吴文博道别。谁敢呐,那简直就是摆明了跟苏家跟太尉作对!谁都想活得安稳些。场外一阵骚动,有人说犯人罪有应得,有人暗自同情。
太尉起身,趾高气昂的腆着肚子在台上来往走了几圈,面带微笑的点点头,他对吴文博这样的下场很为满意。
“太尉大人,时辰已到,是否可以行刑了?”新知州低声询问到。
“嗯。”太尉回到自己位上坐好,不紧不慢的端了茶杯,嘴上漫不经心的这么应了声。
“行――”刑字还没出口,就见一位粗衣糙布的女子缓慢的走上邢台,手里端着丰富的酒菜。
仔细一看,众人哗然,都倒吸一口气――来人竟是失踪两年之久的玉香楼花魁,粉黛!
两年的时光,经受不住岁月的刻画,她眼部已起了细细的褶皱,面容憔悴,衣物简陋,不施脂粉,素颜朝天。却依旧楚楚动人,从那美丽的双眸依稀可见当年苏州第一花魁的勾魂夺魄的功力。
她面容麻木,直径走到死囚吴文博跟前,缓缓跪下,不紧不慢的把酒菜一一拿出。
“大胆民女!竟然在故意拖延死囚行刑时间!来者何人!”新任知州为了在太尉面前尽忠尽孝,亲自跑下台呵斥送饭的女人。
粉黛丝毫不为所动,甚至头也没抬,继续手中的事,从容优雅的把碗筷摆好。
一切准备就绪后,她端起酒杯,抬头对吴文博嫣然一笑:
“相公,楚楚为您斟酒。”说着,把酒杯送到双手被绑的吴文博嘴边。
她那么亲切莞尔的笑着,就像寻常家中那位惠质兰心的妻子。
吴文博的泪瞬间决堤了,他张开干裂的唇,动了动,声线沙哑:“楚楚……能娶到你,是吴某一生最大的幸福。能得你刚才一声相公,我死也无憾了。”说着,一仰头,将唇边的酒一饮而尽。
“相公,妾身再敬您。”
三杯酒下肚,由于太过激烈,酒入喉激得他一阵猛烈的咳嗽。
风刮在他满是伤口的脸上,雪融在他肮脏凌乱的发上。
粉黛又是一笑,笑里数不尽的柔美,说不完的凄凉,她跪着上前,以手为梳开始为吴文博理发,就像从前每个早晨那样。那时她是他的妻子,他只喜欢她一个人为自己穿衣梳理,他迷恋她的温软轻柔,热爱她的专心细致。
雪和头发融为一片。不知是雪印白了他的发丝,还是头发染白了片片大雪。
粉黛手间的头发已经出现丝丝的银白,梳理完毕后,粉黛捧着吴文博消瘦的脸,深情的将自己的唇贴上他的嘴。
在场的人群开始骚动了,有的为这对苦命鸳鸯叹息,有人不以为然觉得妓女就是放荡。
粉黛紧紧的抱着吴文博,她把小小的脑袋靠在吴文博的肩上。在吴文博的注视她一直坚强的强忍着泪,这时实在憋不住,在一次眨眼中,一串热泪掉落下来。像一朵晶莹剔透凋凌至地的雪绒花。
“马上又会分开了,而这种生离死别的分开将是永恒的别离。”吴文博怜惜痛心的说,痛哭出声,“可是我做丈夫的,却没能让你过上一天好日子!”
粉黛无言,只拼命摇头,不知是在否定分别,还是在阻止吴文博自责。两人哭得泣不成声。
雪越下越密了,落在两人身上,像是怜惜的安抚。
“楚楚?”这时新知州突然惊异的叫了一声。
粉黛回头看了他一眼,只是轻轻一瞥,就又把头埋进了吴文博怀里。
他俩谁都浪费不起相拥的时光了。
“知州!还愣着做什么,还要看他们抱到什么时候?!”太尉发火了,不厌其烦的吼。
“哦哦……是!是!来人啦!将这女人拉开!马上开始行刑!”
两名侩子手上前来分开快融为一体的二人。
“相公……相公!我不走!”粉黛泪流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