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只是林栖棠尚可周旋, 但再掺和上这位如日中天、势不可挡的二姐姐, 林清昭觉得林岐川赢面不大。
林岐川是位高权重, 二姐姐的官职远不如他?, 可二姐姐如今还不满十七岁, 林岐川做的差事皇城里能做的人多的是,二姐姐所做的事却无人能替。
不过慌张片刻, 林清昭毅然拆了母亲死?前藏起的那封信, 读完便直奔宋府。
此时?此刻, 在这位二姐姐面前,林清昭缓慢眨了眨眼,一滴泪从眼尾滑落, 顺着白皙的脸庞淌下。她?像被这泪惊扰, 做错了事似的,慌忙抬手以指尖拭去,声音微颤地道歉:“对?不住,我不想哭的, 只是实在有些害怕。”
她?发誓,此刻她?对?这位二姐姐的上心程度远超从前她?对?傅靖驰。
她?想讨好她?,攀附她?。为此她?竭尽全力又小心翼翼。
被讨好的人是能感觉到的,林蕴看着眼前示弱的林清昭,她?并无快慰,反倒有些心酸。
林蕴沉默了一瞬,点头道:“可以,若是你出面告发林岐川,日后?我会去国?公府看你。”
林清昭骤然抬眼,那些被框住的眼泪便乱七八糟地流下来,她?带着浓重的鼻音,道:“多谢二姐姐……多谢!”
她?拭了拭泪,吞吞吐吐道:“我还有一事相求,我母亲当初害你,是她?糊涂犯错,她?也已偿了命,稍后?上了公堂,我能否说……说她?是受林岐川胁迫指使?,事后?又遭他?灭口?”
她?窥着林蕴的神色,声音越发低怯:“我知道这很是得寸进?尺,她?罪有应得,但二姐姐你知道的,若是父亲通敌叛国?,母亲再做实蓄意谋杀嫡女,我便真的没有活路了。”
林蕴闻言蹙起眉头,按林蕴的想法,自然是林岐川和李氏的罪行都原原本本地公诸于世,可她?若不应,林清昭未必愿意豁出去告发林岐川,毕竟于她?而言是自绝后?路。
转念一想,李氏因为这事已经身死?,林岐川却还没为这件事付出丝毫代价,刀已经被毁了,背后?的刽子手得被拉出来才是。
至于李氏,林蕴瞧着眼前小腹微挺、泪痕斑驳的林清昭,即使?隐去李氏蓄意害她?,林清昭在国?公府的日子也必定艰难,大周的世道对?女子本就诸多压迫限制,林蕴无意再雪上加霜。
“便依你所言。”林蕴终是应下,随即声音微沉,警告道:“你既愿意状告林岐川,我可以做你的依仗,但若你将?来效仿你母亲行事,就休怪我旧事重提了。”
林清昭那边忙不迭地应下后?,林蕴换了件衣袖完整的衣裳,就带上她?和杨嬷嬷往都察院去了。
察院堂内,杨慎思正欲宣布此案牵连甚广,需移交三司会审,一名皂隶却疾步入内,俯身在他?耳边低语几句。
杨慎思闻言,抬眼深深瞥了林岐川一眼,随即颔首:“准。”
林岐川本想着查不到他?头上,今日只是走?个?过场,见杨慎思神色有异,心头陡然一沉。他?狐疑地看向林栖棠,难道她?还有后?手?
不一会儿,一名衣着华贵、上了年纪的妇人上堂,林岐川一见来人,面色骤变。
“母亲?!”他?几乎从牙缝中挤出声音,“您怎来了?儿子出门前不是说过,仅是误会一场,说清便回,何?劳您亲自前来?”
郑氏却冷哼一声,全然不顾他?的眼色,她?既已做了决定,便不会再受林岐川的威胁,她?理都不理林岐川,只目光柔和地望向林栖棠:“栖棠,是祖母来迟了,祖母来帮你了。”
随即转向堂上,郑氏朗声道,“杨御史,老身有证据,指证林岐川通敌叛国?!”
她?自袖中取出一封泛黄书信呈上。林岐川死?死?盯着那封信,指节捏得作响。
“杨御史,这信是当初老身长子,也就是前宁远侯林岐诚寄给我的。那时?阳城刚刚遇袭,消息还没被敌军封锁住……”
林岐诚在一开始作战策略频频被对方猜透便觉得有异,转变策略打仗的同时?,他?不忘找出身边的奸细。
后?面他?活捉了敌军一副将?,严刑拷打之下,林岐诚得到了自己的亲弟弟在渭城外被敌军所俘的消息。
鲁王先派兵去的渭城,攻打阳城的军队后面才出发,副将?得以知道俘获过一个?叫林岐川的,甚至还见过,说出他?肩部中箭负伤。副将很快被派到阳城,所以不知后?面究竟如何?了。
林岐诚在信中同郑氏道歉,他?甚至没想过可能会是林岐川出卖他?,只觉得许是同被俘的人走?漏了消息,他?在信中担心弟弟的安危,说他?本该发兵去救弟弟,但职责在身,望母亲宽宥。
林栖棠听?到此处,恨恨道:“父亲至死?都在担忧叔父安危……岂料竟是如此回报!”
郑氏顿了顿,接着道:“后?面我收到家书,忧心忡忡,得知小儿子被俘的消息,甚至做好了最坏的准备,但战事结束后?,死?的却是长子,我便觉得古怪,后?面有人暗中给我递信,说林岐川通敌,我便查了起来,林岐川的肩头的确多了一处箭伤,渭城军中却根本没有林岐川被俘的消息,当初与他?同巡的兵士皆已战死?,死?无对?证,这才知道其中定有隐情。”郑氏道。
杨慎思展信细阅,面色愈沉。他?命校尉查验林岐川肩部,果然发现陈旧箭伤。
“此伤从何?而来?”杨慎思厉声问。
林岐川急辩:“此乃敌军陷害!”
正当他?巧舌如簧之际,皂隶再次入内禀报。杨慎思听?完,惊疑不定地看向林岐川
他?办案多年,从未见如此众叛亲离之境。
只见林蕴、林清昭与杨嬷嬷相继入堂。林岐川见状,几乎站立不稳,他?吼道:“你们是都和你们堂姐一样,要反了天不成?吗?我只是她?的叔父,可是你们的亲父?”
林蕴是不吃这套道德绑架的,她?有些担忧地看向林清昭,担心她?是否打退堂鼓,毕竟从前在林岐川面前,林清昭还是很乖顺听?话的。
哦,林清昭眉毛都没动?一下,甚至还朝林蕴笑了笑。
随即杨嬷嬷先陈述自己便是向郑氏告密之人,她?是被潘嬷嬷告知林岐川私见郭权的,又讲当初换婴,林岐川非要派潘嬷嬷去的异常。
“后?面想来,怕是侯爷担心潘嬷嬷说破此事,将?她?提前送入死?局。”
郑氏面露讶色,竟是杨嬷嬷递的信。至于郑氏为什么会放过此人,查都没查?
大概是那时?的郑氏希望有一个?人能拆穿这一切,让林岐川罪有应得,但那个?人不能是她?自己,她?作为宁远侯老夫人,得守着侯府的富贵。
这样想来,林蕴说的没错,自己的确虚伪。
紧随其后?,林清昭将?林岐川与李氏的信件交上去:“二姐姐被潘嬷嬷养了好几年,等她?回来,父亲怕潘嬷嬷将?这桩旧事告诉二姐姐,于是他?强迫我母亲李氏毒杀二姐姐,后?面事发他?怕牵扯到他?头上,又将?我母亲毒杀。”
林蕴补充她?当初的确被李氏派人毒害,此事太后?知晓,所以李氏才会被送到寺庙里抄经,甚至呈上了当初李氏的尸检报告:“待我想严查此事背后?之人,李氏就中砒霜被毒死?了。”
杨慎思看过这些证据,连连点头,诸多罪证环环相扣,织成?一张无可逃脱的罗网,只需要将?一切细节再确认一番即可。
这桩桩件件的人证物证可比林岐川那一套全是敌人陷害的说辞站得住脚。
事到如今,林岐川依然嘴上说着都是陷害,杨慎思却不欲再听?,结束了这场庭审。
林岐川并非如同他?出门前说的那样马上就回来,而是被当场扣押,待一切确认后?,杨慎思便会上书陛下,给他?定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