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蕴笑了笑,没搭茬,钱庄头?说的其实不假,就林蕴这一路以来看到的,江浙地少人多,经?济繁荣,他们种稻是精耕细作?,增加劳力,还舍得肥料投入,土地最肥沃太湖地区稻谷亩产大概在六七百斤左右,已然相?当不错。
要知道在没迈入二十?一世?纪的现?代,产稻区的年平均亩产也就比这个水平高一点。
他们如今是做得好,但还可以更好。
接下来的几?日,林蕴每天?都来稻田里观察,甚至在钱庄头?的白眼之?下,扒拉了一小?片田作?为试验田,由她?来安排怎么?种。
日头?正烈,田埂上热风卷起泥腥气。林蕴眼都不眨地一脚踩进稀泥里,手中握着秧把,利落地取苗,按距插入水田。
不同于之?前在皇城受到的颇多质疑,如今林蕴是官,官大一级压死人,还有皇命在身,在林蕴没搞砸之?前,没人敢公开反对她?,即使不满也都在心中憋着。
他们不说,林蕴就装不知道,埋头?做事就好,她?同一旁的佃农道:“比你们平日里插的田要疏一些,多留一点空间。”
林蕴这几?日在田边不是白待的,她?发现?大周种稻种得太密了,认为“秧插得密些,稻就多些”。
水稻密植是对的,但间距应当更合理一些,这样?既通风,日晒又充足。
林蕴边说边在田边插下一根竹竿,作?为标记,以免佃农插秧插串了行。
日头?往西走,林蕴将手头?最后一株秧苗插稳,就撑着腰站直,要不是之?前种麦子锻炼出来了,插秧这个活儿林蕴怕是都坚持不下来。
脚下被泥拖拽着,林蕴挪到了田边,咬牙使劲儿拔出脚,努努力正要跨上田埂,一抬眼,一只白皙修长的手,逆着日光,稳稳伸到了她?面前。
顺着那只手往上瞧,等林蕴仰头?看清来人,她?惊讶道:“谢大人你怎么?在这儿?”
第113章 旧事 “那就不死不休。”
站在田梗上, 谢钧的视线快速掠过林二小姐,除了把自己弄得脏了一点以外,她一切都好。
谢钧神色缓和, 弯了弯唇角, 微微低头同林二小姐道:“刚好有差事来江浙,来看?看?你。”
他伸出的手?没有收回, 静静悬着。
林蕴下意识地将?手?递过去,却在目光触及自己掌心泥污的时?候,又缩回手?。
“不用了,我手?上脏, 自己上去就……”
林蕴话音未落, 那只?白皙干燥的手?稳稳握住了林蕴退缩的手?, 五指修长, 骨节分明, 掌心略带薄茧, 却温热有力。
谢钧自上方轻轻一拽,将?她从?田里带了上来。力道不重, 却让人无法抗拒。
助林蕴上了田埂, 谢钧没有立刻松开手?, 反而又低头看?了她一眼,轻笑道:“不碍事,手?脏了, 洗一洗就好。”
跟在一旁的严明忍不住动了动眉毛, 自家大人平日里忍受不了半分污浊,若是?此时?有面镜子,大人应当也能照出自己对待林二小姐可真是?另外一副嘴脸。
林蕴怔了一下,正要抽回手?, 谢钧却手?指微微收紧,握紧了要抽离的手?。
谢钧偏头看?了严明一眼:“水囊。”
接过水囊的谢钧终于松开了手?,他将?水囊倾斜着举高,让一股细细的水流落在林二小姐的指缝上。
见林二小姐的手?洗干净了,他将?水囊塞入她手?中,挑眉示意她倒水。
林蕴倾倒水囊,眼睛却忍不住去瞧谢钧,他正微垂眼睫,水顺着他的指缝流下,他不紧不慢地摩挲着指节缝隙,
谢钧一边洗手?一边道:“许多事情于我而言,都是?举手?之劳。”
“所以林二小姐不必怕麻烦我,我很高兴能拉你一把,”谢钧微微抬眼,直视着林蕴,“就算我因此脏了手?,你能拿着水囊让我洗干净就好。”
听?了这话,林蕴沉默了一瞬,再开口?时?,她说:“我来江浙做什么,谢大人也知道,如?今也亲眼瞧见了,不知谢大人来江浙的差事,具体?是?何事,方便透露吗?”
谢钧唇角又不自觉地抬起,今日他笑得格外多。
从?前谢钧说他有事,林二小姐从?不过问,来彰显她不会探究上峰的任何事。
如?今她主动问了,谢钧干脆顺着她的话说:“方便与你说,不过此事有些复杂,不如?一起吃夕食,我同你慢慢说。”
***
南屏楼。
回驿站洗漱过一番的林蕴同谢钧坐在雅间中,南屏楼临湖而建,面朝西湖南线,窗外风光极好。旁边还有南屏山,傍晚钟声入耳,风雅清幽。
累了一天的林蕴随性许多,主要是?没什么精力察言观色、溜须拍马。菜一上,林蕴道一句“这顿我请,谢大人尽情吃”就吃了起来。
谢钧尽不尽情,林蕴没注意,她是?饿得风卷残云。
塞入最后?一块荷叶粉蒸肉,林蕴拿起一旁的酒杯喝了一口?。
这是?小二倾情推荐的花雕酒,又称女儿红,小二说来江浙一定要尝一尝这口?。
酒液呈琥珀色,入口?甘甜醇厚柔和,一点也不辛辣,林蕴耸耸鼻子,甚至觉得自己闻到了焦糖味。
来大周后?,林蕴几乎没喝过酒,这一杯下去,劳累了一日疲倦的身体?竟觉得松泛了些,林蕴没忍住又喝了一杯。
吃饱喝足之余,林蕴也没忘正事,她问谢钧:“不知谢大人来江浙是?何事,有什么我能帮忙的吗?”
谢钧看?向林二小姐喝得有些泛红的脸,心想她的确能帮得上忙,但谢钧只?道:“半年前,徐御史来江浙查当地知府涉嫌吞并民田,侵占秋粮赋税的事,却迟迟没有回音,陛下派我来压阵,查一查究竟是?怎么回事。”
按照原本的计划,谢钧应当早些同林二小姐汇合,大概还能和她同一段时?间的船,但重重布局之下,朱道崇确实是?派谢钧下江南了,可范光表在皇城中又是?没事找事折腾了一番,给他找了不少小麻烦,耽误了谢钧些时?日,让他此时?才?到。
谢钧甚至都能猜到,在拖住他的这段时?间,江浙境内的架阁库应当是?都失火烧了不少,让那些档案资料都不见天日。
毕竟谢钧可不是?徐正清,他在户部经营多年,对土地田税了熟于心,做假账的人纵使已经尽善尽美,团伙之间互查都挑不出错处,就像他们唬住徐正清那样,可他们根本没自信能骗过谢钧。
听?到谢钧是同徐御史查同一件事,林蕴惊讶地瞪大眼睛,她瞬间清醒许多,为了显得不那么紧绷,林蕴又给自己斟了一杯酒,一口?闷下。
谢钧蹙眉:“纵使这酒好喝,也不好喝得这么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