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将她细嫩的手背贴近发胀的额头,轻轻叹道:“你问?朕安,朕不安得很。”

虽说她还没有病到可怕的地步,可真真切切地见她一面,总归是要比纸上那些文字要来得安心。

沈幼宜那分?想要引诱他的心思忽而就淡了,一个男子,甚至是天底下最有资格傲慢的君主,在他们?都很清醒的状态下同她说……他很不安。

她不该同情他的,但是他最终想了又想,还是抛下营帐里的妃妾臣子与将士,回来看她。

在她熟睡的时候,有多少人为她动的那一点?小心思奔波劳累呢?

她的双手很自然地攀上他脑后,试探地按了按,元朔帝为那轻柔的力道颤了一下,他血热未散,制止她道:“这些有人会?来做的。”

太?医署下设按摩师,专为天子推拿,她生着病,不用这样?服侍人。

“您不要我?走?,那就别说话。”沈幼宜不想在他面前流露出过?于脆弱的一面,好在她站在他的身后,元朔帝合眼倚在壁上,不会瞧得见她面上神情,“我?留在这里打扰您,总得有些用处呀。”

她为皇帝轻轻按了一小会儿,缓解他的疲倦,见他呼吸渐渐平稳,才伸手招了檀蕊进来,轻轻移步到外间,吩咐道:“今日跟随陛下回来的人,各赏绢缎二匹,十两银子。”

檀蕊领命,她今夜也吓了一跳,稍有些担忧地望着娘子,轻声道:“陛下刚进来的时候奴婢都吓了一跳,来不及通传,陛下就进了内寝,怕是惊吓到了娘子。”

沈幼宜唇边浮起一丝笑意,柔声安抚她道:“这不关你们?的事?情,今夜当值的人也辛苦了,教膳房多安排些点?心和热茶……陛下用过?后,赏给大家就是了。”

从来没有人将她的话这样?重视,她为这样?的权力惶恐,却也心生欢喜和愧疚。

檀蕊在宫里是做久了事?情的老人,多余的事?情不用她吩咐,沈幼宜还是悄悄回殿,静静看了一会?儿屏风后的男子。

元朔帝只浅浅睡了片刻,他习惯浅眠,身旁有人这样?直愣愣地盯着他看,他在梦中也并非毫无?知觉,但睁开眼时那个人却坐在榻上摆弄宫人新送进来的茶点?。

他没有沐浴时用点?心和汤羹的习惯,但她执意教他尝几口,将燕窝粥端到他唇边喂了些:“您年纪这样?大,为什么?不会?好好照顾自己?呢?”

“我?听她们?说,灶上的东西是一直备着的,就让他们?炖了一点?有滋味的东西。”

她喜欢吃牛乳加青盐兑玫瑰汁子凝成的酥卷,就教他也尝尝:“燕窝没什么?滋味,我?就教人拿了点?糟鸭掌和虾团饼来,还有酸酸咸咸的香药木瓜和椒梅,您要是喜欢吃炙饼鲊鱼,又或者想要吃些热腾腾的锅子,我?现在就教人去弄。”

偌大的内廷都为服侍天子而存在,他不需要照顾自己?,可还是静静听了她的唠叨,选了几样?宵夜教她喂。

元朔帝是注重养身的人,年岁渐长,口腹之欲是必须要舍弃的,虽说夜里用膳不是养生之道,但今日的一切已经足够离经叛道,他含笑都从了。

这样?静好的日月不知还有多少,他竟也生出几分?贪恋。

只是这样?一来,他的睡意也几乎没有,水渐渐凉了,他见她吩咐来来往往的人将这些东西撤下,十分?忙碌,柔和道:“宜娘到外间去歇一歇,剩下的事?情有旁人来做呢。”

他们?第?一日认识,要在她面前彻底露出身躯还是有些不妥,那些若隐若现的疤痕已经落在她眼中,但男子那不肯安分?的物事?……他暂时不好同她探究男女之间的差异。

沈幼宜见他神采奕奕,心下微微一动,不肯依他,走?到元朔帝身后,俯身环住他撒娇:“他们?比我?服侍得贴心吗?”

坚挺的脊背因?那骤然而至的柔软微微弯曲,可水珠沾湿了她的寝衣,两人紧紧相贴,他不着痕迹地向前一避,她反而也被带得一移,宽松的衣袖都浸透了。

沈幼宜坏心思地想多调戏他一下,低低“呀”了一声,埋怨道:“您怎么?了呀?”

刚刚还教导她要端庄些的帝王径直站起身……他转了过?来,俯视着她。

他的神情冷冷的,但目光却是不加掩饰的掠夺与侵占。

沈幼宜生出几分?胆怯,她局促地想说些什么?描补一番,可天子的神情不容她违逆。

他待她这样?温和,有时候会?叫她得意忘形,以为帝王也任由她轻佻戏弄。

元朔帝紧紧握住她一臂:“宜娘,朕的容忍也是有限度的。”

沈幼宜微微发愣,他这样?说,好像知道她做了什么?错事?似的,然而下一刻……

水已经冷透了。

元朔帝声音低沉,带了些教她发酥的哑:“伺候朕更衣。”

沈幼宜不敢与他对视,但是一低下头,也有点?不妥。

她几乎要窘迫到地缝里,双手紧紧捂住双颊,可想到自己?做了些什么?,又立刻将手拿开!

“宜娘,夫妻之间就是这样?的。”

元朔帝看着她那样?可怜惊慌,反而十分?平和,他的温柔里带有男子的恶劣:“你什么?都记不得了,但日后总要习惯如何伺候丈夫。”

反客为主地欺负一个弱女子,教他的戾气?散了许多,元朔帝毫不避讳从她那里获得了多少快乐:“日后要多知些轻重。”

沈幼宜战战兢兢地为他系好寝衣的衣带,自己?却几乎被那如鹰隼一般犀利的目光撕碎,她几乎要逃走?,但却只得到了君王的一声轻笑。

元朔帝伸臂一横,将她拦腰抱起,轻轻放到榻上,见她只是稍稍迟疑,就抬手去解裙裳,仰颈候他采撷,神情不那样?严厉。

沈幼宜的手还有些找不回原本灵巧的哆嗦,她还没解开第?一道关,便被人握住了手。

十指交扣,元朔帝俯身亲了一下她的眉心,见她连眼睛也不闭一下,轻哄道:“宜娘,明日赶路辛苦得很,郎君给你讲些文章助眠好不好。”

她不能劳累,当然还是乘车为宜,但那也不算十分?舒适,沈幼宜原本也没打算一蹴而就,可偏偏他从她身上得到了快活,这会?儿心满意足,她却空落落的,心里生出许多不满,转过?身去不要他哄:“我?不想出去了,累得很。”

一个患有失忆症的病人,无?论是做出什么?来,元朔帝都不会?十分?稀奇,他才得了畅意,含笑安抚她道:“还是很有趣的,宜娘不必怕见人,只有她们?逢迎你的份,不需你多开口。”

沈幼宜想了想,讨价还价道:“那我?不要吃药,您也别让人给我?用针,我?才肯去。”

她想试试那法子,尽快为帝王孕育子嗣,才不肯吃药,元朔帝稍有些不悦,可他不欲令她离开自己?半步,只有紧紧握在掌中才觉得安心,微微叹道:“那也随你。”

他甚至不能确定,是不是宋院使的药使得她再受刺激。

沈幼宜这才心满意足,在他怀中寻了个舒适的位置,眼睛亮晶晶的:“宜娘要抱。”

她醒来后与他同寝的日子并不多,也知道元朔帝有些令人不大能接受的规矩习惯,甚至她身上还有那样?不能见人的秘密,但在他的怀中,似乎就能睡得格外安心些。

元朔帝轻轻拍了拍她的脊背,目光软絮,含笑讲了两个故事?,才如刚进殿那样?望着她宁静的睡颜,却已是另一种心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