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处房屋从她成为陵阳侯夫人后,一直是由萧家的下人打理,后来她改嫁,也没有带走这份寒酸的嫁妆。
是以当她入宫后,内侍省又借了?旁人名义,以极为低廉的价格从陵阳侯府将其购下。
既然改嫁,且又是去?宫里侍奉天子,不单单是她的心,她的东西一丝一毫也不能留在萧家。
负责供奉洒扫的宫人刻意保留了?当初贵妃居住时的原貌,但又恐圣上?和贵妃哪一日会?过?来游玩缅怀,稍稍添置了?些?东西,显得没那么寒酸。
可即便占据了?这间房屋,可屋子的主人却抗拒他完全的侵入。
“阿臻,朕也不是生来就是君王。”元朔帝恬静道,“先帝给朕留了?些?手足,也留下一片未竞的版图。”
他想起?来在史记中见到的一句话,可君王说来未免荒唐,淡淡道:“朕随时也会?去?死,沦为阶下囚,这些?年朕也算历过?一些?事情,并?不把女子的贞洁放在心上?。”
好端端的提人贞洁,沈幼宜紧张地咽了?一下口水,她父母和兄长一旦开始跟她这样说话,那便是要欲盖弥彰,铺垫一番他们为何要把这事“放在心上?”的严厉了?。
总不能是陵阳侯又活了?。
她这两日同太子都无交集,跟在皇帝身边很是乖顺,但她不太能放心太子,他会?不会?在他父亲面前露出马脚。
“朕今日带你回家,也想教你知道朕的心意。”
他并?不介意她在这里住过?许久。
元朔帝的神情却柔和下来:“明珠一时蒙尘,也不是什么错处,有些?事情倘若难以启齿,朕教人去?查那两年常常入山行猎的男子,为你出一口气,好么?”
一个父母双亡的孤女,守得住一方宅院,又能过?着深宅小姐娘子的日子,十指不沾阳春水,更不必与外面的人打交道,用女红和书画换取米面盐茶。
她是靠什么活下来,又能有闲钱读书认字的呢?
一个女子能长久地维持上?天赐予她的容貌,她会?弹琴、会?跳凌波舞,也认得很多字,读过?许多书,可她与陵阳侯的缘分不长,孀居卫氏时,也不会?有人教她这些?东西。
强占一个美丽的民女,在贵族中算不得什么惊天动地的丑闻,甚至他那几个不争气的弟弟也偶有此等丑事。
但这个念头一旦滋生,便无法遏制。
律法有制,略人为奴婢者,绞。
可轮到她的身上?,元朔帝才知为何君王冲冠一怒,会?留下许多为史官所?不齿的事迹。
凡是欺辱过?她的人,都该凌迟。
他的语气缱绻而?温和,如西湖柔软的水,像是在问她要不要喝一杯茶,吃点东西。
但沈幼宜不自觉颤了?一下,她想起?来檀蕊说,离宫前最后那晚,昭阳殿血流成河的场景。
天子的脾性并?没那么和软,只是大多数时候是能克制住的。
可今夜,他又展现出嗜血的一面。
第26章 第 26 章 晋江文学城独发
搭在男子健壮臂膊上的手指渐次收紧, 沈幼宜感受到她的血液近乎奔腾地流淌,她的身心几乎都?乱了。
不是?因为男女间残存的欢愉,而是?因为她除却那些雕梁画栋、奴婢成群的骄奢外?, 第一次感知到权势带来的快感。
不必她说什么话?, 只要?点?一点?头,流一滴眼泪,就可以在长?安掀起?一场腥风血雨。
仅仅是?因为她随口编的一个理由。
沈幼宜抬头迎上他的目光,元朔帝还在等待她的答案。
男子的目光温柔,尽管面上杀意?腾腾, 可那份怜爱却在她身上几乎凝成实质, 几乎令人心折。
修长?宽大的手没有攥住她心口那一轮月肆意?把玩, 他的目光伸入她的心里, 捏得人一阵发疼酸涩。
原来真的有男子会宽容到不计过往,怜悯她的悲惨不幸……哪怕这些经历都?不属于她本人,她也会生?出一点?动容。
可万一……那个人是?太子呢?
一个是?他羽翼渐丰的长?子, 一个是?无子的宠妃,他还会说得出这种话?来吗?
杀太子吗,还是?杀她?
她欲言又?止, 才被人紧贴过的唇张了又?合, 终于肯吐出那两个字来。
“没有。”
她莞尔一笑:“您想到哪里去了,我也不是?那么好欺负的人呀。”
元朔帝握了握她的手,低声问道:“当真没有?”
“您觉得我柔弱可欺, 必然会有男子觊觎, 以为我这些日子惴惴不安, 是?因为回到了曾经生?活过的骊山,有人或许会透露出当年我以色侍人的事情?”
沈幼宜失笑,难得顽皮, 用食指在他身前轻轻画了一个圈,而后咬了一口,听到一声轻微的吸气才松口:“萧侯与阿耶难道不是?有权势的男子,难道他们都?不会为我出气吗?”
她很少会在皇帝面前提起?亡夫,一来亡故的陵阳侯虽然知道她和太子的事情,但那时她与陵阳侯接触不多,并不知他喜欢的也是?自?己这种样貌的女郎,二来因为她吃避子药的事情,皇帝只会更忌讳这个在卫贵妃心里留下重重一笔痕迹的男子。
可相比这个猜测,她觉得此时此夜,提起?萧彻不算是?什么坏风景的事情。
沈幼宜清清喉咙,低声试探道:“陛下,我同您说起?过……萧郎君的事吗?”
元朔帝对臣子的家事一向少问,当初听过他们夫妇二人一些传闻,也不过是?感慨少年男女热血,为了情爱可以不顾世俗目光。
他目光深深,拨开她背上汗湿的发丝,一点?点?捋干,温声道:“你说。”
沈幼宜轻轻道:“我婚前与萧郎有誓在先,他从来不问我幼年的事情,我也不关心他在我前有过几段风流韵事,只要?日后他不纳妾、不蓄妓,待我好,便能做一对恩爱夫妻。”
她尽力装得很像样子,柔声道:“我很感激他,他于我而言就已经是?触碰不到的男子了,年轻、英俊、又?肯聘我为妻子,不嫌我母家寒微,可是?他若做不到这一点?,我也不肯嫁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