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幼宜浑身一僵, 扭过?脸去?不理他,一颗心却几乎都要跳出来了?:“陛下怎么忽然问起?这些?,是有人到您耳边说我?坏话?”

不得宠的时候倒也罢了?, 如今她重新回到皇帝身边, 难免有人嫉妒,想将她重新拉下去?。

男子修长的手指轻轻划过?她柔软的脸,只是这一次不再令人昏昏欲睡,反而?教她提心吊胆。

像刑讯前的最后一点的以礼相待。

元朔帝静静看?了?她片刻,缓缓道:“那是常有的事, 可朕也称不上?十分愚钝, 不会?与他们计较。”

有人说她奢靡, 也有人说她是红颜祸水, 然而?那些?人都处在宫墙之外,并?不知道她的好处,倘若换了?旁人坐在这个位置上?, 未必能清醒理智到哪里去?。

可她在骊山行宫住过?一段时日后,便处处透露着古怪,这是枕边人最真?切的感受, 他瞒不过?自己的心意。

车内静默下来, 今日以前,沈幼宜不知贵妃的过?往竟如此丰富,早年走失, 待字闺中时能与陵阳侯一见钟情, 丈夫死了?又回到亲生父母的身边……还和储君、天子先后有了?纠葛, 她一个家道中落的女郎就是编出来了?,也未必能对得上?元朔帝所?知的一切。

又过?了?一会?儿,她才听元朔帝问道:“阿臻, 朕待你不算好吗?”

沈幼宜仔仔细细想了?片刻,难得真?挚诚恳道:“您是天下之主,却怜惜我?、将我?立为贵妃,我?只是不大聪明,没有笨到不知好歹。”

卫贵妃能拥有如今的一切,卫氏的助力自然功不可没,可更多的、更直接来源于皇帝对她的宠爱。

檀蕊说他极为宠爱自己,甚至动了?同她再生一个皇子的心思?……哪怕只是有过?那么一瞬动摇国本的念头,也足以将她吓了?一跳。

太子为了?稳固东宫的地位,甚至生了?个玉雪可爱的皇孙出来,可她竟从一开始便有了?与之相争的资格。

无论是皇帝对太子并?没她以为的那么满意,还是天下之主当真?爱上?了?一个娇媚多情的娘子,这都足以令她生出一点不该有的想法。

哪怕皇帝生了?她的气,也没对她做出太多过?分的事情,还是好吃好喝地供养着她,至多只是不来见她,想教她先来低头。

即便是她自己,也觉得这个归宿并?不算差,如果能一辈子隐瞒下去?,那演下去?没什么不好:“所?以我?也尽力想教您高兴呀,难道我?哪里做得不好,教陛下对我?很不满意?”

元朔帝看?得清她的忐忑与犹豫,柔弱的美丽下蕴藏着未知的危险,旁人或许会?忌惮防备,可他所?顾虑的,并?不是她会?招致什么祸患。

沈幼宜躺在帝王的怀中,可视线受阻,实在是一件吃亏的事情,她看?不到皇帝的神情,只能窥见他颈边隐约浮现的青筋。

他仍在生气。

过?了?一会?儿,周围的人声渐渐远了?,那只手才重新覆到她的眼上?:“累了?便再睡一会?儿。”

沈幼宜如一只惊弓之鸟,她以为自己睡不着,悄悄抓紧了?他一片衣角,见元朔帝并?不反对,甚至还扶着她的鬓发往里侧挪近,才稍稍放心一点。

虽然两人一时无声,却似残留了?一点脉脉温情。

车夫显然对此道极为熟悉,行进的速度适中得当,马蹄踏过?路面,发出清脆而?有节奏的声响,她很快便在舒适的颠簸中睡了?过?去?。

直到一阵轻柔的夜风拂过?,草木潮湿的露水气味透过?遮面的绸巾,浸润到面上?,沈幼宜才慢慢清醒过?来,她竟被男子抱在怀中稳稳托住,像是一步步往台阶上?去?。

她离男子的心口很近,近到可以隔着薄薄的一层衣料感受到内里澎湃着的心跳,汲取他无穷的温暖,沈幼宜下意识将巾帕扯开,紧紧揽住男子颈项,含糊道:“我?们这是到哪里了??”

明星疏落地点缀在浩渺夜空中,月光照亮了?石阶上?的青苔,她害怕、也疑惑。

这里一点也不像是行宫。

而?且……跟随在他们身边的人都去?哪了??

元朔帝见她醒来,并?不言语,径直将她抱到了?一处小院前。

院中种着一畦水灵青翠的菜,扎牢的篱笆上?爬上?一重厚厚的浓绿枝叶,院中被清扫得干干净净,尽管旁侧有着鸡舍,却没见到一点尘土沙灰。

秋蝉和鸟儿还在树上?咕咕啾啾地叫,争夺秋夜一处没有露水的地方。

三处房屋里都没点灯,主屋的房门紧紧锁起?,元朔帝却十分自然地推开一侧屋门,将她放到了?床上?。

床帐和枕褥是同色的素纹粗布,只经过?简单的织染,隐约能闻到皂角和花朵的香气,床榻的一侧还摆设了?简约古朴的条案,上?面有一盏添了?油的烛台和土陶瓶。

以至于衣架上?蒙着黄绸的托盘在这秋夜的农舍里看?起?来格格不入。

这条件比起?宫里,属实是简陋了?许多,沈幼宜猜测这该不会是随意征用的一处民舍,暂供帝妃歇息。

元朔帝取出火折子,随手点燃了?一盏灯。

火苗倏然而?起?,映亮了?两人面庞,元朔帝屈膝上?榻,覆住她身前的光影,但被打开的窗扉不影响她可以仔仔细细看?清帝王的眼神。

这双眼睛还保留着年轻时的清澈分明,但比起?太子更为深邃锐利、威势慑人,他高高在上?,经历过?许多风雨,较之太子也更不容易为她痴迷沉沦。

这是对一个美人无边魅力的挑衅,可她却十分喜欢。

随时会?被他识破抛弃乃至死亡的惶恐与被挑衅后生出的恶毒想法结合在一起?,甚至不需要他说一句话,抬手做些?什么,她就已经跃跃欲试,准备好容纳一头可能撕碎她的猛兽。

有时候想想卫贵妃得宠也不是一件难以理解的事情,她在这荒唐中能感受到极大的快乐,也不吝啬教对方快乐、感知到她同样的兴奋。

而?且,一个生气的男人有时候可以令人获得更大的欢愉。

有一就有二,就算明天要死了?,也不影响她今天有一场风流事罢!

夜已经深了?,她却养足了?精神,沈幼宜毫不迟疑地迎上?前去?,攀住了?他的双肩,在他颊侧亲了?几下,便低头去?寻找他衣服的系带纽结。

蹀躞带掉落在砖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她心急手忙,却又没怎么伺候过?这种活计,遇到几个解不开的纽扣几乎要急得咬牙切齿,恨不得上?嘴咬开。

元朔帝却从容许多。

沈幼宜的眼睛盯住他的唇,不太符合她对凉薄男子的幻想,甚至轻轻尝一口,能觉出很软,很韧,像是有点奇特的浆果。

她有些?好奇,于是咬了?一下,很轻很轻。

还没等她再做新的尝试,元朔帝便握住她的手腕举过?头顶,他士气正盛,几乎是轻而?易举地,教她的眼泪淌出来了?。

沈幼宜呼吸都为之一滞,要不是怕对方识破她没见识过?什么,她知道四周无人,却也想要他将窗户合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