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知所措,脑子混沌, 软软地应了一声:“妾的?病好像好多了, 珩郎饶了妾罢。”

元朔帝笑了笑,温柔将她抱起来,两排荷盘摇晃,漾起碧绿波纹,沈幼宜的?啜泣声忽而一顿, 咬着牙抱住他静了许久, 抬眼时却又是一番乞求神情。

这药果然不是一般的?厉害, 她长了记性, 以后也?不会给皇帝下药了!

“宜娘的?病好了,便先要扔掉郎中,忘恩负义, 这可不是好习惯。”

元朔帝一手托住她,还有心?握住船桨摇晃,他显然不是个出色的?船夫, 随便动了几下, 便教沈幼宜不住挣扎,惊起一滩鸥鹭。

他仿佛是落难的?水匪,不知从哪掳来个官家小姐玩弄, 若有所思道:“这些时日朕见你明明很想的?, 原来宜娘还是受不住么?”

沈幼宜敢怒不敢言, 软绵绵地咬着他一片衣角:“还不是陛下太厉害了,妾受不住呀。”

元朔帝含笑同她讨价还价:“那?朕治好了宜娘的?病,得有些诊金。”

当土匪头子和皇帝老子是同一个人的?时候, 沈幼宜很没?骨气地就答应了,然而当那?药效渐渐过去,她被折腾得实?在不成,呜呜咽咽起来。

元朔帝捞起她的?青丝,亲了亲她的?眼睛:“宜娘欠着的?还很多呢,不尽早还清,来日利滚利起来,你怎么受得了?”

她的?目光都变得湿漉漉的?,半睁开?眼时,天地春色,尽在此中。

夏夜清凉,有蝉鸣的?声音,月色溶溶,银白色的?月光将那?截不成样的?艳色披帛都衬得清冷,沈幼宜想了想,她还不还得清似乎不大要紧,只是当下被欺负得厉害,吃得很撑:“陛下爱怎么要债,我?都成。”

反正她还年轻,元朔帝也?不会日日都这样折腾她罢?

元朔帝低声同她说了几句话?,沈幼宜艰难吞咽了一下,确认道:“当真要在太极殿吗?”

她可以扮演勾引君王的?小宫女,但是要在元朔帝御门?听政、册立两宫的?太极殿里?

然而她感受到元朔帝的?兴致似乎还没?完全消下去,只好继续听着。

天家公?媳、猎户与狐狸……养尊处优的?贵族娘子同野心?勃勃的?马奴,她回味那?绵长余韵的?时候,一个正经又古板的?男子和颜悦色地同她商量最?无耻的?话?,声音温和低沉,手掌却停留在她的?腰间,力道适中地为她揉捏解乏。

她才承风接雨,哪里受得住这些温柔的?爱抚,几乎被他迷得头晕,一股脑地答应下来,可再啄吻他刚毅的?面容时,她深深叹了一口气。

要是她这个时候说,她喜欢的?还是他那?股道貌岸然的?劲儿,不知道元朔帝会不会想在这打死?她?

等她回到紫宸殿的?时候,三皇子已经被乳母哄睡了,岁朝见贵妃是被圣上抱回来的?,面色红润,却疲倦地合上了眼,只让侍女们为她更换被池水和花/汁沾污的?罗裙,低声禀道:“午后国舅爷来殿中求见,略坐了半个时辰,见娘子迟迟不归,同咱们殿下说了几句话?就先出宫去了。”

吐蕃的?赞普催促那?位坚守不出的?大赞论出战,却中了诱敌计策,被她的?兄长斩于马前,元朔帝对她的?阿兄很是赞赏,允许他和柏氏随时出入宫闱,只是沈怀安才回京城,一时间树大招风,这还是第一回进宫见她。

他应当瞧见了那?个流淌着她血液的?孩子,而那?个时候,她正承受着舟中风雨,迷乱快活。

沈幼宜轻轻叹了一口气,龙生龙,凤生凤,阿兄才是卫氏子,他走到这条路上去,这是他的?命,或许只是比原本稍微迟了些。

有许多男子喜欢过她,伤害她、怜惜她,最?后想要占有她,可是她却只能同一人终老。

阿兄入宫时,留给她一件珍宝,说是赠与她封后的?礼物,要她新婚时打开?……天子对亲近的?左右并不隐瞒这份心?思,他作为一个哥哥,瞧着自己?最?心?爱的?妹妹得偿所愿,自然要尽一份心?。

宫内早就在为她重新裁做册封时的?礼服,不过是等到三皇子百日宴时,元朔帝才下了这道旨意。

中年得子的?帝王怀抱着新生的?三皇子给相面的?术士郭玄瞧,这位许负的?后人摸了摸这婴儿的?骨,仔细端详他可爱面容,笑着道:“殿下日角珠庭,龙睛凤颈,此贵之极也?,玉纹贯掌,有抚内安远,掌圭握印之相。”

而这位生育皇子的贵妃,他仔细合过二人的?八字,结论与其他术士并无不同,这位沈贵妃虽说命犯桃花,华盖正盛,印星颇多,有天煞孤星的?命格,但是却意外与元朔帝相合,两煞冲抵,反而相助相成,能得白头。

元朔帝大喜过望,厚赏了这几位颇有名声的术士,即刻下旨,择吉日册封贵妃为皇后,册封三皇子为东宫,并取名为景寰,字取“明延”。

皇家取名很是有趣,似元朔帝与赵王一辈,从玉,只取单字,君王曰珩,佩上顶端横玉,节制行止,执掌枢轴,赵王曰璜,佩玉之身,如玑星拱卫北辰。

而到了东宫这一辈,便从景,被废的东宫取名为景泽,字子惠,陈王为景沚,字子琰,只有这位小太子稍有不同。

不过天子的?心?从他母亲身上便偏了,虽是继后,却也?以元后之礼亲迎,升座受贺,大赦天下,除死?刑、极罪之人,各减一等,从宰相中择选正副二使,往沈宅迎后入宫。

沈幼宜已经熟悉过几回封后的?流程,她在家中拢共只住了三日,还要在新搭设的?帐中接受父母亲族的?叩拜别离,到了宫内再与元朔帝一道接受群臣与各国使节的?拜贺。

深青色的?华服与重得让人有些喘不过气的?花树博鬓为美丽的?皇后又增加了一分光彩,大红色的?地衣漫过太极宫长长的?御阶,端坐于辇上的?她越过那?层层的?红,被女官搀扶,缓缓走向等候着她的?帝王。

她微微一怔,按照女官的?叙述,元朔帝应当在御座上等她。

然而他却很不合规矩地在殿门?处等她。

大殿之上,臣工俯首,鼓乐齐鸣,声震天地,沈幼宜鼓起勇气,回握住元朔帝的?手都有些发颤。

高处不胜寒,她并不害怕,只是有些紧张和激动,那?份情绪随着交握在一处的?双手传递给身侧的?人,元朔帝微微一笑,他低声道:“宜娘觉得欢喜么?”

沈幼宜没?办法侧身看他,只能尽量自然平和地同他坐在一处,轻声道:“像做梦一样,怎么能不高兴呢?”

元朔帝握了握她的?手掌,虽不去瞧她,却也?想得见她面上胜过胭脂的?娇色。

“朕亦如是。”

元朔帝声音轻缓,他迫不及待想携住她的?手,陪她多走一小段路,只是不到一盏茶的?工夫,却教那?份喜悦近乎溢了出来。

这个年轻又古怪的?小娘子是他自己?娶回来的?妻子,他心?爱她,恨不得早早就能昭告天下。

立后不同于册立嫔妃,向来繁琐,然而这是帝王应有的?规制,他虽觉得麻烦,却也?曾依照惯例册封皇后,但是直到今日,他才领略了这些仪式的?滋味,甚至希望更盛大一些,能够足以表明对妻子的?看重。

原来成婚是这样有意思的?事情,鲜花着锦,满城披红,什么也?不必想,只要跟随身边满面含笑的?使者与女官走下去,就慢慢进入日后甜蜜的?岁月。

“朕心?里的?欢喜一点?也?不比宜娘少。”元朔帝克制着自己?的?情意,只是不肯放开?她的?手,柔声道,“在朕心?里,早就将宜娘当作了朕的?妻子。”

他的?语气太过缱绻,沈幼宜面上微红,直到与他一并坐在紫宸殿的?帐中才略微消退。

元朔帝抚过她柔嫩面颊,两人共饮合卺酒,他注视着妻子卸去发冠的?模样,轻叹道:“今日胜事,朕永志不忘。”

这一日的?宜娘,大约直到他老去,也?会留存在那?鲜活的?记忆里。

沈幼宜虽然也?有些乏累,可这一日下来却反而精神了许多,她笑着嗔他一句油嘴滑舌,却去叫檀蕊寻阿兄送她的?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