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儿子瞧中的良家美人,冰清玉洁之下尽是?污浊,极对这个浪子的胃口,尽管他不?说,她却猜到了他的想法。
沈幼宜暗自心惊,却镇定下来:“夫人遭遇确实可悯,可这同我还有萧郎应当没有什么关系罢。”
柳氏的面?色一僵,这件事最开始同贵妃当真没什么干系,她徐徐道:“我起初不?过是?想要他死,便是?搭上自己的性命也无妨,有心煽动他造反,割据河东,可是?谁料到他却是?个软脚蟹,一听到皇帝召他,连声也不?敢吭上一下,恨不?得绑着自己到京师来。”
先帝的子孙中,也只有造反的越王被杀,赵王虽荒淫,却是?个聪明的人,她从?这处根本下不?得手。
她的名声都已经坏透了,世子甚至为?这事忤逆不?孝,已经失去了父亲的欢心,她一边哄着这个好色的男子,一边满怀憧憬,以为?远在?京师的天子是?位圣明君王,一定会在?这事上偏向她无辜的情郎,到时?候她说不?定还可以活着回到丈夫身边。
然而?还没入京,帝王父子争抢一女的传闻便甚嚣尘上,皇帝的心神全在?贵妃身上,他自己便是?天底下第?一不?遵礼法的荒唐男子,对赵王的荒唐已是?默许。
太后更是?对这个儿子疼爱有加,全然不?疼那?个没见过面?的孙子。
而?贵妃与赵王的走?动频繁了许多,她近来听那?个好色的老男人道,贵妃不?肯收受礼物,却私下应允,倘若肯为?她做些事情,可以请亲厚的臣子上书,正式废除赵王世子的位置,将他贬为?庶民。
她百依百顺是?为?了那?个赤忱的少年郎君,每每想到他的奋不?顾身,她才多一点活下去的勇气。
可同为?被年长男子占为?己有的贵妃十?分心安理得地享受着眼前的一切,一个当真放/荡的女人,却被称作?贤淑,足以母仪天下,而?她忍气吞声,隐在?嘉德殿里做一个沉默而?透明的侍女,无名无分,却被世人编排非议。
天下的好事哪能都被一个人占据了呢,陵阳侯同其夫人的恩爱在?京中同样是?一桩美谈,她徐徐道:“我常常在?想,太子殿下或许不?足以令娘子挂怀,可若您有一日也眼见着心爱的情郎被一个有权有势的男子杀死,您也能这般云淡风轻地等着那?个凶手回来,为?他洗手煮羹,心安理得地同床共枕?”
多么美貌的一张脸,她得到了无数男子的倾慕,明知那?其中有多少假意,却贪生怕死,连见亡夫一面?的勇气都没有。
她想起那?个男子在?佛堂前玷污她抄录佛经的纸张,滑腻的触感令她觉得恶心,也想起嘉德殿佛堂里贵妃手抄的那?几大本佛经。
接触贵妃亲笔书信的拢共只有两三人,可元朔帝被嫉恨蒙蔽了双眼,谁也不?会想到,一根用来穿针引线的银针,会敢在?其中动什么手脚。
只要她尽可能地巴结元朔帝与贵妃,日后可以取代赵王的发妻,成为?赵王妃,她没有这样做的理由。
柳氏垂下眼,她虽贫苦,从?小却连只鸡也没有杀过,望了望贵妃戒备警惕的神色,不?过一笑:“娘子若不?信,大可往西苑一观,从?南诏使节踏入关中起,陛下便动了杀心,这是?赵王亲口同我说的,您这时?节去,说不?定还能为?萧侯收尸。”
匹夫之怒,血溅五步,即便是?至高无上的贵人也会害怕,可她又不?想一剑刺入贵妃的咽喉,这位美人有什么可怕的呢?
沈幼宜袖底的手紧紧握住那?柄刀,站起身时?近乎踉跄,侍女听见殿中金铃作?响,连忙入内搀扶贵妃,面?上皆浮现恼意,疑惑这位被赵王宠爱的美人到底同贵妃说了什么。
然而?沈幼宜却顾不?得这些,她心急如焚,吩咐人看住了柳氏,急匆匆吩咐辇车,不?必用那?什么皇后规格的仪仗。
她全身心依赖着的男子根本不?曾相?信过她归来后许诺的情意,他同样在?虚情假意地欺瞒着她!
今日的皇帝怎么可能会往东宫去!
西苑那?间宫舍依旧静悄悄,沈幼宜一路乘车,除了宫殿周围日常巡逻的侍卫,仰望高处,竟然都瞧不?见那?些弓弩手。
她怀孕后嗅觉极为?灵敏,可是?再度推开那?扇门,依旧只有淡淡熏香的气息。
像是?一场大梦后的恍惚,殿中没有一点血溅当场后的腥甜气味,只有被宫人内侍洒扫后的清爽。
她松了一口气,然而?那?卸去易容伪装的男子同时?也松了一口气,他快步走?出藏身的荫蔽,紧紧拥住惊喘未定的美人,惊喜又不?解道:“宜娘,你当真想要同我走?么!”
他知道此刻绝非带宜娘出宫的好时?候,可等听闻她的意思时?,他虽疑惑,却仍然想赌上一把。
她说,这个孩子的身世存疑,元朔帝是?极看重血脉的人,她吃过太多避子药,得了这个孩子后,怕是?再也不?能生育,思来想去,还是?该尽早离开皇宫。
只要他不?介意这个孩子的生父。
他并不?知道这一年来宫中都发生过什么,可她即便真有此等顾虑,想来也不?会是?宜娘的过错。
可令他措手不?及的是?,约他前来的宜娘却变了面?色,倏然将他推开。
沈幼宜不?知那?些内卫都埋伏在?何处,可是?此刻一定有人在?监视他们的一举一动。
她深吸了一口气,察觉到腹中的孩子除了动作?略大些,并没什么毛病,才平和道:“阿彻,我为?何要同你走??”
萧彻一怔,沈幼宜却不?容他多反应,轻轻叹了一口气,闭上双眼:“我早就变心了,你没能猜到吗?”
第82章 第 82 章 晋江文学城独发
她神?情不似作伪, 萧彻虽隐约觉出些异样,然而见她身形不稳,还是?下意识离她近了一步。
也似乎要更近一点, 才能确认她的心意。
“宜娘, 你说什么?”
沈幼宜没时间同他说那?些情情爱爱,深吸了一口气,转手将刀柄递给他,声音低到只有两个人听得清。
她急促道:“挟持我,快走。”
想?起纸张上的字迹, 他隐约觉出些古怪, 正欲奔走, 然而只是?一瞬, 四目相对,他反而镇定了下来,咽下满口苦涩, 他小心将刀拿过来,远远掷到地上,却摇了摇头。
宜娘会骗很多人, 却从不会骗他。
他想?起来一些从未注意到的事情。
重逢时痛哭失声却欲言又止的宜娘, 赴约却言辞古怪的宜娘,他如?今想?走,也未必走得脱。
可心底却有说不出的难过, 萧彻拭去她腮上泪痕, 声音却高了些:“宜娘, 你凭什么认为挟持了你,我就走得脱?”
沈幼宜几?乎气得说不出话来,她恨恨道:“怎么会走不脱, 他一定会放你走的!”
话一出口,她竟怔了怔。
元朔帝当然知道萧彻不会舍得杀她,大?权独揽的君主?往往最厌恶臣民的挑衅胁迫,可他没办法不受这种要挟,哪怕会急火攻心,也不会当着她的面杀人。
就因为真正拿刀子的那?个人是?她。
她竟会这样笃信,信赖一个同床异梦的枕边人!
尽管亲密无间的时光已经过去许多年,可于他而言仍仿佛昨日,萧彻很熟悉她小女孩时的茫然与难堪,他揽她入怀,甚至笑了一声:“宜娘,陛下他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