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该编造一番她在燕国公府暗自?倾慕他的故事, 还是大着胆子透露一些她在沈家生?活的过?往?
但出乎意料的是,她今夜确实做了一个梦,且与元朔帝有关。
红罗帐内,年长的男子从她身上取了一段绸带,缓缓抚上美人面颊。
这样的场景她并不陌生?, 满心期待地合上眼睛, 享受温柔的爱抚。
然而她却没有注意到, 身前的天子神情已?然冰冷如霜。
他的气息喷洒在她的肌肤上, 言语却不再温存:“沈氏,你当真侍奉过?太子么?”
沈幼宜惊愕地睁开眼,那段绸带竟已?系在她的颈间, 且在缓缓收紧!
她几乎透不过?气来,想用力挣扎推搡,却怎么也撼不动那堵墙。
他怎么不问一问前后经过?, 给她些狡辩的机会, 就这样定了她的死罪!
然而在她陷入几乎死亡的恐惧时?,那根绳忽然就松了下来。
元朔帝抚上那道血痕,轻声道:“宜娘, 朕没有成人之美的习惯, 你既做得出, 那便知道,欺瞒朕到底会落得什么下场!”
她想要开口?狡辩,然而天子却目色沉沉:“朕用过?的女人不能送与旁人, 但父子聚麀是人伦丑事,朕也断然留不得你了!”
……
沈幼宜倏然从梦中惊醒,伸手探去,枕边早已?空空如也。
檀蕊听到响动,知道是贵妃起身了,与侍女捧了盥洗用的巾帕与青盐手药入内,轻声道:“陛下见娘子睡得极沉,吩咐奴婢过?一个时?辰再来请您起身,没想到您已?然醒了。”
这样的体贴时?常都有,若两人夜间不十分激烈,又或者只是相拥而眠,她会服侍元朔帝更衣穿戴,柔情蜜意地话?别。
然而一日四五回下来,元朔帝也不忍心再折腾她,沈幼宜轻声道:“陛下做什么去了?”
岁朝面上含笑,恭谨道:“陛下今日亲率太子和臣下往城郊去,视察军备。”
京畿小?城,能拥有的武器与府兵当然不多,意义远胜于检阅得到的实情,沈幼宜教?人到御前掌管书册的内侍处取了几本天子常看的书籍与当地县志解闷,缓缓道:“今日简单轻便些就好,应当会有些夫人过?来。”
元朔帝是默许她与外命妇交往的,她作为宠妃,哪怕是无子嗣,也会有大把的命妇想着巴结她。
檀蕊为她选了一身远山色的罗衫,轻薄而柔和的雪青披帛覆在其上,头冠除了金玉珊瑚相缀的掩鬓,用了些珍珠为饰,三白妆上的鱼胶米珠用得更少,只在腮上酒窝与眉心用了一点,多以?胭脂层层渲染过?渡,显出她桃花一样的气色。
她生?得娇媚艳丽,性子又随和,侍奉她梳妆更衣的宫人更偏好用富丽的金红色与翡翠珊瑚来妆扮她,多重珠宝的堆叠更能显出贵妃的美艳与尊贵,但贵妃接见命妇反而不喜欢那么隆重。
岁朝是内侍省派来的,她也从不避讳这层身份,提醒道:“杨娘子代表陛下接见臣妻,多以?品阶大妆,您何必打扮得如此简约朴素?”
沈幼宜微微一笑:“修媛娘子是太子之母,自?当被人捧着,我又不要她们来阿谀奉承,不过?是闲聊几句,或许留一顿饭,何必妆扮得十分隆重?”
杨氏失宠日久,旁人看在太子和杨家的面上也要奉承她几番,然而她本身就随天子居住,外人递了牌子到她面前,也是在主帐旁侧相见谈话?,她笑了笑道:“多少诰命夫人一辈子都踏不进?陛下的居处,更何况那些地方官吏的妻女,你也不怕吓着人家。”
求见她的多是与卫氏有关的女眷,也有几位王妃和一品诰命夫人,以?及地方官吏的妻女,除了她名?义上的亲眷,这些人都存了摇摆的态度。
但她也知,总有攀附不上东宫的臣子与试图押个一本万利的赌徒,即便根基薄弱,她也总有能翻身的机会。
沈幼宜安抚了一番在杨修媛处受辱的堂妹,天子已?经敲打过?杨氏,她再出手或许反而触了元朔帝的逆鳞,赏赐了许多女儿?家喜欢的胭脂与艳丽布料与她们。
这个五娘子出自?卫氏的第三房,卫三爷与贵妃素无往来,卫三夫人直到今日才?见了贵妃这偌大排场,惊叹道:“妾在家中只听说娘子受宠,竟不知能到这等地步,要是娘子有了皇子,凭着您的宠爱与咱们卫氏一族的功劳,难道还要受杨氏的气么!”
卫杨两家同为外戚,自?然互有不服,沈幼宜知晓她那个名义上的父亲也有押宝的心思,可笑容还是淡了些:“叔母慎言,我不过?是无依无靠的深宫妇人,外朝又没有人为我说话?,宫里……太子都那样大了,太子妃的娘家瞧着也不弱,我至多只盼着陛下怜惜我服侍的苦劳,日后真有了皇子,多分一些封邑罢了。”
卫三夫人闻言却为之一笑,她望了一眼女儿?,示意她随宫人出去玩耍,柔声道:“娘娘何必为此犯愁,捧热灶的人多得是,可想为娘娘分忧的臣子也不是没有,何况妾近日听了些流言,咱们这位太子妃娘娘,可不是面上这般好相与的。”
她这样说,自?然是来告状的,沈幼宜眉心微动,低低“呀”了一声:“叔母这是什么意思?”
“有好几位新考中的进士入了翰林院,可惜家中无依,幸得一位沈学?士点拨,想走一走咱们燕国公府的路子,国公爷见不到娘娘,也不好轻易开口。”
她掩口?笑道:“至于那些阁老的夫人儿?媳,想亲近娘子的就更多了,您是陛下的枕边人,就是吹一口?气,将来遇到难处时?拉上一把,她们难道就不会回家吹一吹么?”
皇帝日后要改立皇后,甚至是废太子,圣心当然是最要紧的,可外朝也得有人捧着她,才?能由得元朔帝与她再三推辞,做出一副众望所归、不得不从的虚伪假象。
沈幼宜颔首:“阿娘多病,叔母与嫂嫂代替母亲执掌中馈辛苦,若真有得用的人才?,我当然也舍不得埋没,不过?太子妃毕竟是东宫正妻,她是否好相处,与咱们的干系不大。”
她与太子妃并没多少恩怨,之所以?势如水火,不过?是因为她与这个女人的丈夫反目成仇。
卫三夫人摇了摇头,叹息道:“娘子终日侍奉圣驾辛苦,陛下又怜悯娘子早早离家,这一年不知道赏赐了府中多少,哪里知道外头的事情,太子妃娘娘不得殿下的喜爱,这是人尽皆知的事情,她的娘家少不得要贴补些许,可皇家的规矩哪是普通人家受得住的,少不得动了些歪脑筋。”
太子当然不会过?得多么辛苦,可俸银多数不归太子妃支配,但她要替太子孝敬庶母、打点宫中内侍,还要联络外臣,收拢人心,要办得体面漂亮,少不得将银子流水一样花出去,可维持东宫本身的场面本身也不容易,皇帝给东宫批下的俸禄只是比照当年的自?己又额外加了三千两,以?示对这个儿?子的宠爱,但全然不够。
虽说太子妃的娘家为了日后的荣耀情愿贴补,但实在吃力。
卫三夫人只是将这几日从夫人间听来的言语整理了些说与贵妃,轻轻叹道:“太子殿下说来也是孝顺的,这些名?单都经了杨娘娘点头,不知道殿下清不清楚这里面的糊涂账。”
沈幼宜以?扇掩面,莞尔一笑:“夫妻一体,太子妃做的事情,同殿下自?己做的又有何差别?”
这个钱或许能落到她娘家一部?分,可大头还是花在东宫上面。
尽管嫔妃的待遇已?为天下女子之最,可谁也不会嫌钱少,杨修媛故意放出些不明不白的风与这些命妇,不过?是为了暗示那些想走门路的人家归附,享受掌握旁人命运的快意。
她叮嘱卫三夫人几句,记下了几个名?字,又有几位随行的长公主王妃来探看,她们有姑嫂、妯娌的名?分,不过?是好奇贵妃失宠又得宠的缘由,沈幼宜闲话?了几句,众人便慢慢将话?题转到近来最惹人关注的赵王父子身上,有说他们二人痴情的,也有笑这做父亲为老不尊,还有人好奇那女子生?得到底何等俏丽,教?沈幼宜脸上的笑容都快要僵住了。
檀蕊见贵妃一日见了这许多人,还有心一边吃着点心,一边翻看地方县志,轻轻劝道:“娘子劳心劳力,不如歇一歇,那些人哪有您的玉体要紧。”
宗室外戚都是不便得罪的人,至于那些县令县丞的夫人,再熬上二三十年,也未必能踏入宫门一步,就是杨修媛也至多是教?她们末座相陪,这些娘子在郡县州府里是最尊贵的官家夫人,到了嫔妃面前,连一句话?也说不上。
她们满心期盼有机会说一句讨巧的话?,说不定那高高在上的嫔妃连她们的脸和名?字都记不住。
沈幼宜摇了摇头,她也是从这种身份过?来的女子,自?然清楚这些人的想法,虽不指望从几个内宅女眷的身上得到些什么,可还是道:“陛下是因为我耽搁了行程,才?多日在此,明日又不知道要往何处去呢,人家既然有心,我又不是病在榻上起不来,何苦辜负。”
她凭着从元朔帝奏疏里看来的三言两语与县志里的内容,又教?掌事宫人从光禄寺的奴婢处问了些话?,才?吩咐尚食局的人重新安排案几与小?食,每人案上的饮子与点心总有一两样异于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