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卿若听着老三一通乱编,头疼地捂住脑袋,“好了别背了,再背圣人?都要被你气活了。”
老三被祝卿若说的头也不敢抬,络腮胡子挡住了他涨红的脸,周围有孩子在偷偷笑他,老三挥了挥拳,那些孩子也不怕,冲他做了个?鬼脸就扭回头接着读书。
而祝卿若看了老三一眼,老三立刻收回拳头,埋头吭也不敢吭一声。
他娘的,他老三天不怕地不怕,脑袋掉了也不过碗大个?疤,居然被这小白?脸看一眼就吓得浑身发抖。
这姓文的什么来头,怎么会这么可怕?
老三这话也只敢在心底念叨几句,面对祝卿若却?是瑟瑟发抖,他悄悄抬头看了祝卿若一眼,喏喏道:“文...文夫子,怎么了?”
祝卿若点了点他身侧的空位,问道:“寨主?呢?今日?怎么没来听课?”
老三一听不是冲他来的,瞬间?松了口气,整个?人?都精神了,回答道:“大哥他去后山了,今天不来。”
祝卿若不解,“去后山做什么?”
老三挠了挠头,不知道该不该说,只道:“每年的今天大哥都不会出现的,文夫子你就别问了。”
祝卿若记下了老三的话,也没有多问,只淡淡道:“那便继续背书吧,今日?再背不下来这《弟子规》,就罚你把它抄上?十遍。”
老三如遭雷劈,他...他字都不认识几个?,抄十遍不是要了他的命吗???
可没等他发表反对意见,那白?衣夫子已经走开了,只留给他一道无情的背影。
老三无力地垂下脑袋,开始了又一轮将知识强塞进脑的绝望行动。
下学后老三如愿领了十遍抄写回家,那失魂落魄的样子闻者?流泪见者?伤心,而无情的祝卿若则是朝着老三口中?的后山走去。
踏进后山的领地后,远远地便看见了一道颀长挺拔的身影,他站在一众石碑面前,腰背稍显弯曲,垂着头沉默地立在那。
祝卿若没有刻意放轻脚步,不疾不徐地往徐梧的方向?走去,寂静空谷中?,行人?踩着蓬草的声音很清晰,徐梧很快就发现了她,但他没有开口,只安静地站着。
祝卿若走到?碑林前,却?发现这些石碑上?没有名字,表面被打磨得光滑平整,但却?没有任何印记。她将石碑拢在眼底,眼神数过去,发现这里大约有上?百座石碑,都是无名碑,不知道是谁的。
而且这里只有碑,却?没有坟。
祝卿若在徐梧身后站了一会儿,开口道:“今日?怎么没有去监督我?”
徐梧眼睛都没动一下,回答道:“你既然已经答应过不多教,就不会反口。”
祝卿若笑道:“寨主?居然这么信任我?”
徐梧道:“我不是信你,我是信你口里的圣人?,他教你不得无信,你这个?酸儒书生当然不会违抗他的意愿。”
祝卿若心想:看来我装得很像嘛,我看起来像那种?不屑于骗人?的人?吗?
她心中?虽然好笑,但对徐梧的信任也有几分感?动,道:“寨主?此言我都不知是在夸我还?是在损我了。”
徐梧斜睨了她一眼,又收回视线,道:“自然是夸你。”
祝卿若莞尔一笑,没有说话。
她虽然不说话,但存在感?仍然没办法抹去。
徐梧的目光落在身前这些石碑上?,往年的这日?,从来没有人?会来后山打扰他,总是他一人?独自面对这满山的碑林。今日?,他却?在这冰冷的墓碑前感?受到?了活人?的气息,身后的人?仿佛散发着如有实质的温度,一点一点侵占着他渐渐寒凉的心。
徐梧心中?突然涌出一股冲动,还?没等他抑制,就已经开口说了出来,“你知道这些是谁的碑吗?”
话一出口,徐梧脸上?出现一丝懊恼,但既然已经说出口了,他也没打算收回,而是转头看着祝卿若,等着她的回答。
祝卿若也没想到?徐梧会主?动开口提及石碑的事?,她怔愣一瞬,随即将目光投注在碑林前。
这石碑数目不少,应当是同时离去的人?的碑,她猜测道:“难道是寨主?父辈的碑?”
没想到?听到?这样的回答,徐梧眼底划过一丝厌恶,冷漠无情道:“他们不配。”
祝卿若微微扬起眉,她也只是猜一猜,但没想到?徐梧对他父亲那一辈的土匪居然如此深恶痛绝,连提到?他们都觉得厌恶。
看来在大是大非上?,他还?是很明辨是非的,知道就算是自己?的亲人?,也无法掩盖他们杀人?劫财的行为,连碑都不愿意为他们立,看起来是真?的对那些人?完全没了亲情。
祝卿若对徐梧有几分赞赏,面上?仍然是疑惑,问道:“那这些碑是谁的?”
她打量着分布四方的石碑,“看起来数量不小,怎么会有这么多逝去的人??”
徐梧脸上?出现了悔恨与自责,垂首低声道:“这些...是被武崤山的人?杀了的无辜百姓。”
祝卿若瞳孔一震,“你说什么?”她环视着周围的石碑,惊诧中?还?带着不敢置信:“这些...都是百姓的碑?”
徐梧闭上?眼,“嗯”了一声,“是,都是无辜百姓的碑。”
祝卿若在震惊中?抽身,不解道:“那为何不刻名字?”
徐梧解释道:“我不知道死的人?是谁,只每次听说武崤山又有人?被杀了,我就会在这里立下一座石碑。其实数量远不止这些,因为我不清楚每次被杀的队伍中?有几名百姓,每一次,就合立一座。到?现在将近十年了,石碑也渐渐成了碑林...”
祝卿若看着这近百座石碑,心中?算了算,脸色沉了下来。
一次立一座,每次的行商队伍绝对不会少于五人?,最多的近乎二十人?。这样算起来,武崤山那伙山匪在这十年间?竟然杀了将近千名百姓。
这是何等的骇人?听闻!
祝卿若只觉得胸口有一股雄雄的怒火在燃烧,将她浑身的鲜血都点燃了,这股怒火充斥着她的脑,几乎令她无法思?考,这一瞬间?,她脑中?只有一个?想法。
一定要杀了他们!
祝卿若紧紧掐着掌心,迟迟难以从愤恨中?清醒。而徐梧也知道,这话定然会让她生气痛恨,所以只低着头,没有打扰她。
祝卿若努力忍下心中?怒火,扫了垂首做低落状的徐梧一眼,声音带了几分冷色,“你在替他们哀悼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