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醒醒!用力!跟着我!吸气憋住往下使劲啊1”产婆带着哭腔的惊呼,带着尖刺的枝蔓般,狠狠刺进崔韫枝混沌的意识里。
口中被塞进一团软布,是防止她咬伤舌头的帕子。身|子撕裂般的坠痛和指尖那钻心刺骨的十指连心之痛,互相对冲着折磨她,瞬间将她淹没。
眼泪不受控制地汹涌而出,混着汗水,浸湿了?鬓角和枕头。
委屈,无边无际的委屈涌上心头。
沈照山……你这个混蛋……
沈照山最讨厌了?……连颗莲子都不让我多吃……
全天下最讨厌的人……
傻子才给?你生孩子……
痛死了?……
“用力!殿下!看见?头了?!再?用力!”产婆嘶哑狂喜的声音穿透了?疼痛的迷雾。
崔韫枝死死咬住口中的帕子,发出困兽般的呜咽,用尽全身残存的所有?意志和力气,跟随着那一声声的呼喊,凭着本?能用力。
左手的指尖被上药,药味混着血的味道,让她有?些想吐。
快出来吧……快点?出来啊……娘亲的宝贝……娘亲要撑不住了?……
“哇”
一声极其微弱、如同?小猫呜咽般的啼哭,骤然划破了?寝殿内令人窒息的死寂。
“出来了?!出来了?!孩子生下来了?!”产婆的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狂喜和颤抖。
生了?!
禾生狂喜地转头,泪水夺眶而出,正要扑到崔韫枝身边告诉她这个天大的好消息
却见?床上的崔韫枝,在听到那声微弱啼哭的瞬间,紧绷的身体骤然一松。
她脸上最后一丝血色瞬间褪尽,如同?被抽走了?所有?生气的白瓷人偶。那双刚刚还因剧痛而圆睁的杏眸,缓缓地、无力地阖上了?。
胸口那微弱的起伏,几?乎在同?一时刻,彻底停滞。
“殿下”禾生撕心裂肺的哭喊,盖过?了?婴儿微弱的啼哭。
寝殿内,刚刚升起的狂喜瞬间被更?深的、冰寒刺骨的绝望取代。
*
燕州通往节度使府的崎岖官道上。
漆黑的夜幕被疾驰的马蹄踏碎,冰冷的雨丝如同?细密的银针,斜斜地打在沈照山的身上、脸上,模糊了?视线,浸透了?衣衫。
“驾!驾!”沈照山双目赤红,对周遭的一切恍若未闻,只是疯狂地鞭策着身下的大马。
“祖宗!你慢点?儿!慢点?儿啊!”明晏光紧紧跟在后面,雨水糊了?一脸,声音在风雨中断续传来,充满了?惊惧和劝阻,“行雪快撑不住了?!再?这样跑下去,马要倒毙了?!你也受不住!殿下还需要你好好回?去啊!”
沈照山充耳不闻。
他的世界里只剩下前方无尽的黑暗道路,和心中疯狂燃烧的念头:快!再?快一点?!一定要快点?儿回?去!一定要快点?儿回?去!
冰冷的雨水顺着他的下颌不断滴落,与汗水、或许还有?别的什么东西混合在一起。他死死盯着前方雨幕深处,仿佛能穿透这重重阻碍,看到那灯火通明的寝殿。
殿下……等我……一定要等我……
马蹄踏碎积水,溅起冰冷的泥浆,在这不合时宜的凄风苦雨中,亡命般奔向那未知的结局。
*
细密的雨丝如同?冰冷的银针,无休无止地从铅灰色的天幕垂落,敲打着屋瓦、石板路,也敲打在每一个夜归人的心头。
城门早已关闭,巨大的门扇在雨幕中如同?沉默的巨兽。城楼上守卫的士兵裹紧了?蓑衣,警惕地注视着雨夜中模糊的远方。
骤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疯狂地冲击着雨夜的宁静。
“什么人?城门已闭!速速止步!”城楼上传来守城校尉警惕的厉喝,伴随着弓弦拉紧的咯吱声。
回?应他的,是两道破开雨幕的身影。
为首一人,玄衣墨发,尽管被雨水沾湿了?鬓发,也难掩威压。
雨水顺着他的下颌线不断滴落。他根本?无视城楼的警告,在疾驰中猛地从怀中掏出一物,高高举起!
那是一枚虎符。
青铜铸造,在城楼昏暗的灯火映照下,闪烁着寒光。
“虎符在此,开城门!”
守城校尉借着火光看清那虎符,再?辨清那被雨水模糊的面容,瞬间魂飞魄散。
“是……是少主!快!快开城门!落吊桥!”他几?乎是吼破了?嗓子,连滚带爬地冲下城楼。
沉重的城门在绞盘的咯吱声中,艰难地、缓慢地开启一道缝隙。巨大的吊桥轰然落下,砸在护城河浑浊的水面上,溅起丈高的水花。
“驾!驾!”沈照山对两旁慌忙跪地行礼的士兵视若无睹,对湿滑泥泞的街道恍若未觉。他疯狂地鞭策着行雪,双目赤红,眼中只剩下节度使府的方向。
冰冷的雨水和飞溅的泥点?子不断打在他的脸上、身上,浸透了?衣衫,黏腻冰冷地贴在皮肤上,却丝毫冷却不了?他心头的焦灼。
燕州城空寂的街道上,只余下急促如鼓点?、震人心魄的马蹄声,踏碎积水,在青石板上溅起浑浊的泥浆,一路向着城中心的节度使府亡命般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