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绝不是?简单的酒后失言或一时冲动。
这背后,一定有?一只无形的手在推动,在故意将一件件足以刺激崔韫枝、足以扰乱他?心神的事情,精准地推到他?们面前。
“查!”沈照山的声音如同淬了寒冰的刀锋,每一个字都带着凛冽的杀意,“立刻去查!查清楚那几个闹事头人?最近接触过谁,喝了谁给的酒,谁在他?们耳边煽风点火。”
“琼山县主最近见过什么人?,收到过什么消息。”
“查殿下来军营之前,都见过些谁,查那天酒楼里的都是?些什么人?。”
赵昱感受到沈照山身上那几乎要实质化的暴戾杀机,心中一凛,立刻抱拳领命:“末将遵命!” 转身快步离去,身影迅速消失在营地的阴影中。
明?晏光看着沈照山布满血丝、却压不住暴戾的眼睛,叹了口气:“你?心里有?数就好?。殿下现在经不起任何风吹草动了,一丝一毫都不能?有?。”
沈照山没有?回答,他?猛地转身,重新掀开帅帐的帘子。
帐内,崔韫枝依旧安静地躺着,脸色苍白得?透明?。他?一步步走到床边,每一步都沉重无比。
他?缓缓蹲下身,小心翼翼地避开那些金针留下的细微痕迹,伸出微微颤抖的手,极其轻柔地、仿佛触碰稀世?珍宝般,抚上崔韫枝冰凉的脸颊。
“殿下……”他?低哑的声音带着无尽的痛楚和?从未有?过的脆弱,“对?不起……是?我没护好?你?……”
他?俯下身,一个饱含着恐惧、后怕、以及刻骨铭心怜惜的吻,轻轻落在她?毫无血色的眉心。
“睡吧,好?好?睡一觉。”他?低语,像是?在对?她?许诺,又像是?在对?自己发?誓,“剩下的,交给我。那些魑魅魍魉……我一个都不会放过。”
*
府邸深处,夏末的蝉鸣也驱不散崔韫枝心头的阴翳。
沈照山离开已近一月半,北部降部的暴乱与铁鞑部落的疯狂反扑,像两块沉重的磨盘,拖住了他?归家的脚步。
博特格其横死带来的布局动荡,让这场战争虽不至吃力,却也胶着得?令人?心焦。她?日日倚窗,望穿秋水,等来的只有?边关传来的只言片语。
寝室内,禾生低眉垂首,针线在柔软的布料间?穿梭,为即将到来的小生命缝制着小小的衣衫。
崔韫枝手中也执着针线,但绣绷上却非孩童的肚兜或虎头鞋,而是?一方素色帕子。细密的针脚正勾勒着云纹的边缘。
禾生抬眼瞥见,忍不住轻声问:“殿下,这是?……?”
崔韫枝指尖一顿,目光落在帕子上,有?些恍惚,片刻后才牵起一抹极淡的笑意:“是?大陈的老例儿了。说?是?给出征的郎君绣一方帕子,贴身藏在甲胄心口处,便能?护佑平安,旗开得?胜。”
禾生心中了然,一股酸涩涌上鼻尖。
她?强笑道?:“殿下安心,少主神功盖世?,用兵如神,定能?早日平定叛乱,凯旋归来,与小主子团聚!”
她?刻意说?得?笃定,想驱散主子眉宇间?的忧色。
崔韫枝知道?她?的心意,唇角的弧度勉强维持着,却未达眼底。
她?低头继续绣着,针线穿梭,仿佛要将所有?的担忧与思念都缝进这方寸之间?。
室内一时只有?针线穿过布料的细微声响。
绣着绣着,崔韫枝忽然停下,抬头问道?:“禾生,这两日怎不见周姑娘过来?”
禾生手中的针线猛地一顿,险些扎到手指。
她?飞快地低下头,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不自在:“回殿下,周姑娘……周姑娘这两日偶感风寒,怕过了病气给您,便在自己院里静养,说?过两日好?了再来给殿下请安。”
崔韫枝的目光落在禾生低垂的脖颈和?微微颤抖的手指上。
朝夕相处这么些,禾生细微的不自然,在她?眼中如同明?镜。
一股疑虑悄然升起。
当晚,府上惯常来请脉的大夫来时,崔韫枝状似无意地提起:“听?闻府上近日有?风寒流行,大夫可要叮嘱各处当心些。”
那大夫捋了捋胡须,面露困惑:“回少夫人?,府中上下安泰,老朽并未听?闻有?风寒之症流行啊?您怕是?记岔了?”
大夫的话如同冷水浇头。
崔韫枝的心猛地一沉。
禾生在撒谎!
翌日午后,崔韫枝心中疑云更重,径直带着禾生前往周知意居住的松风院。一路上,禾生神色惶急,几次欲言又止。
“殿下,周姑娘她?……她?真的需要静养……”
“静养?”崔韫枝脚步不停,声音带着一丝冷意,“静养到需要你?编造风寒来搪塞我?禾生,她?到底怎么了?为何连见都不让我见?沈照山临走前是?不是?交代?了什么?”
禾生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泪眼婆娑:“殿下息怒!少主……少主他?确实吩咐过,说?……说?周姑娘心思不明?,恐对?殿下不利,让奴婢……让奴婢设法让殿下少与她?接触……奴婢也不知详情,只知周姑娘被……被关在松风院,不得?随意出入。”
“关起来?”崔韫枝倒抽一口冷气,眉头紧锁,“无凭无据,怎能?如此对?待一个姑娘家?她?毕竟是?客,又不是?囚犯,长此以往,好?端端的人?也要关出疯病来啊。总得?让我知道?缘由?吧?”
说?罢,她?直视着不安的禾生,又问了一遍:“少主离开时,真的没有?吩咐什么吗?”
禾生急道?:“殿下,人?虽然据说?是?少主让查的,但也只是?不让随意走动,怕惊到您和?小主子,其余的吃食主用一应是?齐全的啊!”
崔韫枝见她?这样,也不欲为难,只是?叹了口气转身继续往松风院去了。
禾生见实在拦不住,只得?含泪起身,紧跟其后。
松风院门口,果然站着两名面生的侍卫,神情冷硬,如同门神。
一见崔韫枝靠近,立刻伸手阻拦:“少夫人?留步,此处不得?擅入。”
崔韫枝心中怒意更甚:“放肆!这府邸何处是?我不能?去的?松风院是?龙潭虎穴不成?让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