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1 / 1)

“就是,一个陈朝公主,还当自己是金枝玉叶呢?少主新鲜劲儿过了呗。”

流言如同蔓草,在无人修剪的角落疯狂滋生。

风向的转变是极其现实的。当主人明显表现出冷落,而另一位身份尊贵、前途光明的“表小姐”又刻意释放着善意时?,趋利避害的本能便驱使着一些人做出了选择。

别院的日子,开始变得艰难起来?。

送来?的饭菜,从精细温热,渐渐变成了敷衍的冷炙残羹。

炭火供应也不及时?,深秋的寒意透过窗棂缝隙钻进来?,冷得人指尖发僵。送东西?来?的小厮,态度也愈发怠慢,甚至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轻蔑。

这一日,送来?的午膳更是过分:一碗冰冷的、几乎看?不到油星的素菜汤,两个硬邦邦、不知放了多久的粗面馍馍,唯一算得上荤腥的,是碟子里几片薄得透光、颜色发暗的肉片。

禾生看?着这寒碜的饭菜,气得浑身发抖。那小厮放下食盒就要走?,禾生一步冲上前拦住他?,声音因为愤怒而拔高:“站住!你们厨房是打发叫花子吗?!这是给人吃的东西??少夫人身子弱,就吃这个?!”

小厮翻了个白眼,阴阳怪气地道:“哟,禾生姑娘,有得吃就不错了!厨房忙得很,哪能天天紧着后院伺候?再说了,主子们的心?思……咱们做下人的,也得学会看?脸色不是?”

他?意有所指地瞟了一眼紧闭的房门,“表小姐那边还等着我去回话呢,让开让开!”

“你!”禾生气得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指着小厮,“你们欺人太甚!等少主回来?……”

“少主?”小厮嗤笑一声,“少主忙着呢!哪有空管这些鸡毛蒜皮?再说了,少主不回来?,不正说明……”他?故意拉长了语调,没说完,但意思再明显不过。

“你胡说!”禾生气得就要扑上去理论。

“禾生。”崔韫枝清冷的声音从房内传来,带着一丝疲惫,“算了,让他?走?吧。”

禾生不甘心地瞪了小厮一眼,小厮得意地哼了一声,扬长而去。

禾生提着食盒进来,眼圈红红的,将饭菜摆在桌上,声音哽咽:“少夫人,他?们……他?们太过分了!奴婢去跟他们拼了!”

崔韫枝坐在窗边,看?着外面萧瑟的庭院,脸色苍白,眼神却异常平静。

这几日的冷落和怠慢,反而让她从之?前的崩溃和混乱中沉淀下来?,生出一种近乎麻木的清醒。她拍了拍身边的凳子:“过来?坐。”

禾生犹豫了一下,还是依言坐下。

崔韫枝拿起筷子,看?着那碟少得可怜的肉片,夹起一片,放到了禾生面前的空碗里。“一起吃吧。”

“奴婢不吃!这是给您的!”禾生慌忙要把?碗推开。

“听?话。”崔韫枝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拒绝的意味,“我说了,要吃一起吃。这些日子,委屈你了。”

禾生的眼泪终于掉了下来?:“少夫人,奴婢不委屈!奴婢是气不过他?们这样对?您!您……您可是……”

“好了。”崔韫枝打断她,又夹了一片肉放到禾生碗里,“快吃,凉了就不好了。”

她看?着禾生碗里的肉,又看?看?碟子里仅剩的两片,心?中涌起一股巨大的讽刺和悲凉。不久前,她还在客栈听?着禾生讲那碗咸肉野菜汤,还想着以后要让这丫头顿顿都能吃上肉……转眼间,自己竟连让她吃上一片像样的肉都如此艰难。

“少夫人……”禾生看?着碗里的肉,迟迟不动筷。

“怎么,嫌弃我给的?”崔韫枝勉强扯出一个笑容,故作轻松,“快吃,不然我真生气了。”

禾生拗不过,只得拿起筷子,夹起那片肉,犹豫着要往嘴里送。

崔韫枝也夹起碟子里最后一片肉,为了安抚禾生,她先咬了一小口。那肉的味道有些怪,带着一股难以言喻的腥气,但她没多想,只当是食材不新鲜。

然而,就在那点肉沫滑入喉咙的瞬间

一股剧烈的、如同烈火灼烧般的绞痛猛地从胃部炸开!崔韫枝闷哼一声,脸色瞬间更加惨白。

她猛地捂住嘴,但一股腥甜的热流已经不受控制地涌上喉头。

“噗!”

一大口暗红色的、带着腥气的鲜血,毫无预兆地喷在了面前的桌案上!星星点点,染红了粗劣的碗碟和冰冷的馍馍。

“少夫人!”禾生吓得魂飞魄散,手中的筷子“啪嗒”掉在地上。

崔韫枝只觉得眼前天旋地转,五脏六腑都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搅碎。剧痛让她几乎无法呼吸,但她残存的意识让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猛地伸手打翻了禾生面前那碗盛着肉的碗。

“别……别吃……有毒……”她艰难地从齿缝里挤出几个字,声音微弱嘶哑,带着浓重的血腥气。

说完,她再也支撑不住,身体一软,从凳子上滑落下去,重重地摔倒在地,人事不省。

“少夫人!少夫人!”禾生扑倒在地,看?着崔韫枝嘴角不断溢出的鲜血和惨白死寂的脸色,发出了撕心?裂肺的哭喊,“救命啊!快来?人啊!少夫人中毒了!救命啊……”

凄厉的呼救声,如同落叶一般飘荡,跌落在别院死寂的深秋午后。

*

大青草山脚下临时?搭建的营帐内,空气凝滞。

粗制的木桌上摊着一张巨大的九州舆图,山川城防纵横交错,几枚沉重的铁制兵符压在图纸边缘。

沈照山俯身其上,骨节分明的手指在一处狭窄谷道反复描画,眉心?紧锁成一道深壑。连日宿在军营矿场,疲倦刻进他?眼底,使得他?周身散发着一种生人勿近的气质。

“此处,”他?指尖重重一叩,声音沉冷,“设伏兵五百,弓弩手居两侧高地,待其前锋完全进入隘口……”

帐帘猛地被掀开,一股深秋的寒气裹着尘沙灌入,瞬间冲散了帐内沉闷的炭火气。

栗簌的身影几乎是跌撞进来?,她脸上惯有的镇定荡然无存,只剩下一种近乎惊惶的苍白。她甚至来?不及行礼,声音急促得变了调:

“少主!府中急报……殿下她、她……”

沈照山倏地抬头,动作快得带起一阵风。

他?那双因连日疲惫和布置军务而布满血丝的眼睛,此刻锐利得骇人,直直钉在栗簌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