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猪宰羊的喧嚣声、蒸年糕的甜香气、士兵们摔跤角力的呼喝声,充斥着营地的每个角落。

一种久违的安宁感悄悄漫上心头。

除夕那天,沈挽川亲兵端来的年夜饭甚是丰盛:一大盆油花晶亮的炖羊肉,几碟腌菜,还有军营特供的大饼。

后半夜沈挽川也来了小院,还从怀中掏出了一小坛温过的浊酒。

“军中禁酒,这是特批的,小北兄弟伤未愈,浅尝辄止即可。”沈挽川笑着亲自给陆烬和自己满上,又给陆小北倒了小半碗:“陆先生,小北兄弟,沈某敬二位!愿来年风调雨顺,边关安宁,二位身体康泰!”

火光跳跃,沈挽川的笑容明朗真诚。小北看着碗中浑浊的酒液,迟疑了一下,学着他们的样子,仰头喝了一小口。

辛辣从喉咙一路烧到胃里,呛得她咳嗽,脸上瞬间飞起两团红晕,惹得沈挽川哈哈大笑。

“慢点慢点!哈哈,看来小北兄弟是真不擅此道!”他笑声爽朗、豪气,并无半分嘲笑之意。

席间,沈挽川谈笑风生,讲些军中趣事,问询陆烬的身体恢复情况,也关心小北的腿伤。

他言语间对陆烬的学识气度颇为敬重。小北大多时候沉默地听着,埋头对付碗里的羊肉,只有在被问及时才简短地回答几句。她努力适应着这种带着烟火气的温暖氛围,却总觉得自己像个误入的局外人。

守岁,沈挽川组织士兵在空地上点起了巨大的篝火,火光冲天,驱散冬夜的严寒。

士兵们围着火堆载歌载舞,虽然调子跑得没边,舞步也粗犷笨拙,但这种简单的快乐极具感染力。

陆烬怕冷,留在屋里烤火。小北裹紧了厚实的棉袍,远远站在廊下看着。

沈挽川不知何时走了过来,手里还拿着一个油纸包。

“给。”他递过来,脸上带笑,鼻尖冻得微红:“托人从易州城里捎的,冻梨。北地没什么好果子,这个还算清甜爽口,你和你师父尝尝。”

小北看着那油纸包,拒绝的话在嘴边滚了滚,终究还是默默地接了过来。

“谢…谢将军。”声音很低。

“客气什么。”沈挽川摆摆手,目光投向远处喧闹的士兵,语气带着一丝感慨:“过年了,图个喜庆,边关将士,少有这么放松的时候。”

陆小北抱着冰冷的冻梨,没有应声。

“你这孩子...”沈挽川欲言又止:“别总和旁人这么客气,显得疏远。”

“嗯...”

“啧,套近乎会不会?”

会,但这里安逸,小北潜意识里知道没什么危险。她就不爱演圆滑世故了,其实在那祁峰手下,她虽然话少,但还是很会来事儿的。毕竟,不费心演一演,师父和她小命儿不保。

“罢了,你也不想走仕途,那些你不想学便不学。”沈挽川伸手轻轻拍了拍小北肩膀,又指向远处给人过肩摔的士兵:“你看铁牛那小子,哈哈哈,就是一身蛮力哈!”

时光流转。

冬雪渐融,三个月的光景在养伤中悄然滑过。小北的腿伤已好了大半,拆了夹板,虽还不能剧烈奔跑,但行走无碍。

然而,一封来自京城的调令,打破了这份平静。

清晨,沈挽川一身戎装,步履匆匆地来到小院,眉宇间带着一丝凝重。

第13章 送她离开

小北左腿稍好些后,试着在营帐后的空地上慢慢活动筋骨。

她动作不大,但明眼人一看就是练家子,几个刚换下岗的士兵瞧见。

“嘿!陆小哥,伤好了?来,跟哥哥过两招松快松快!”说着就摆开架势。

小北下意识后退半步,不爱笑就显得十分严肃正经。

那名厢兵被她脸色镇住了,本来大大咧咧的动作顿住。

旁边同伴哄笑:“李铁牛,你吓着人家小哥了!瞧你那熊样!”

李铁牛挠头憨笑:“对不住对不住,小哥别介意,俺没恶意,就是看你练得好...”

小北虽然满脑子问号,但也还是摇摇头表示无事。

众人觉得这“小兄弟”面冷心软,还挺有意思。

沈挽川到的时候,几个士兵正和小北聊着,看到沈挽川赶紧回身作揖:“将军!”

挥手,屏退几人:“小北兄弟。”他开门见山:“京城急召,命我即日启程回淩朝述职,另有任用。易州军务已暂交刘副将代管。”

小北只是拱手,浅浅躬身,行礼告别。她确实不知道该如何不矫情地说有点儿不舍,干脆就什么都没说。

沈挽川尴尬地僵了一下,同样也不知道该说点儿什么好。气氛奇怪,还是陆烬从屋内走出:“将军为国效力,自当遵从。不知归期几何?”

“尚不清楚,京中局势……似有变动。”沈挽川眼中透露出几分忧虑:“我此去归期难定。你们在此安心住下,我已交代过刘副将,会照拂一二。”

小北拱手:“谢将军。”

沈挽川看着她低垂的眉眼和紧抿的唇,心中微叹。

这个少年,心里对一切总是充满戒备。即便他尽力去暖,却始终卸不下心防。

不再多言,拱手道:“二位保重,沈某告辞!”

暮色四合,营地点起了火把,光影幢幢。

远处营门,几个运送粮秣的民夫正卸了车,在火头军那边讨水喝。

其中一个身材精瘦、头戴破毡帽的汉子,一边大口灌着凉水,一边状似随意地左右张望,扫过营中各处岗哨和往来兵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