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煜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脸上瞬间堆起焦急与惶恐。他脚步放得轻快,迅速离开琼华台,朝着麟德殿宫宴的方向疾行。

麟德殿内,丝竹喧天,酒酣耳热。

有些权臣、大将已经斜靠在椅上,抬头赏烟火了。

卫聪正被几位宗室围着敬酒,红光满面。王煜不动声色地挤到他身边:“卫都点检!方才宫外巡防的兵士紧急来报...”

“啊?!”烟火声太大,卫聪只知道王都知叫了他。

王煜借着添酒的机会,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急促地说道:“卫都点检!方才宫外巡防的兵士紧急来报,说在朱雀大街靠近皇城根儿的地方发现了可疑聚集!人数不少,行为鬼祟!老奴不敢耽搁,特来寻您!陛下此刻正在琼华台...您看是否速去禀报?”他语速极快,语气焦灼,眼神里是十足十的“事关重大”的惊惶。

卫聪端着酒杯的手一顿,脸上的醉意瞬间褪去几分,换上了武将的警觉。

异教徒?

事关宫禁安全,宁可信其有!

他放下酒杯,对围着的宗室告了声罪,脸色凝重地对王煜道:“王都知带路!本官这就去向陛下禀报!”他本就打算晚些时候向刘濯汇报京畿布防,此刻正好借机。

琼华台上,刘濯揽过小北肩膀,并肩看着那绚烂烟花,小北紧张地身体绷直,脖子都梗着。

“陛下!陛下恕罪!”一个带着惊慌的声音突兀地响起,伴随着一阵急促而略显踉跄的脚步声。

只见王煜气喘吁吁地出现在台阶口,手里托着一个果盘,脚下却似被冰雪滑了一下,“哎呀”一声,整个人向前扑倒!

盘中的鲜果瞬间滚落一地,清脆的碎裂声在寂静高台上异常刺耳!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打断了刘濯的动作,也分散了他的注意力。他松开揽在怀中的小北,拧眉看向狼狈扑倒在地的王煜,眼中闪过一丝愠怒:“王都知?如此毛手毛脚,成何体统!”

王煜顾不上疼痛,慌忙爬起来跪好,额头抵着冰冷的砖石,声音带着惶恐和急切:“老奴该死!老奴该死!惊扰圣驾!只是...只是卫都点检有紧急军情求见!事关京畿异动,刻不容缓!此刻正在麟德殿外候旨!老奴心急禀报,这才...这才失了仪态,求陛下恕罪!”他一边说着,一边飞快地朝小北的方向递了一个安抚的眼色。

“卫聪?”刘濯的眉头皱得更紧。若非真正紧急,卫聪绝不会在除夕宫宴时闯来禀报。他脸上的欲望和不悦立马被冷肃所取代。

看了一眼依旧垂首肃立的小北,方才那点旖旎心思被这“紧急军情”彻底冲散。他挥了挥手,语气带着扫兴:“罢了。王煜,引大将军从侧阶下去。卫聪何在?速宣!”

“老奴遵旨!”王煜如蒙大赦,连忙爬起,恭敬地对小北道:“大将军,请随老奴这边走。”

小北紧绷的神经骤然一松,后背已被冷汗浸透。她对着刘濯深深一揖:“臣告退。”随即快步跟上王煜,身影迅速消失在琼华台侧面的阴影里。

宫门口,王煜垂手肃立在廊柱的阴影下,回头站定,拱手和小北告辞:“天黑露重,陆大人注意脚下。”

“谢过王都知。”小北的脚步微微一顿,确认了自己心中猜想,是王煜有意帮她解围:“王都知,肇岁启祚,敬颂康宁。”

第114章 圆滑世故

“同贺。”王煜了然,飞快地抬了一下眼,那浑浊的老眼中,饱含担忧。

陆将军果然什么都看得懂。

她没再看王煜,只是对着他所在的方向,几不可察地点了一下头。动作轻微。

夜风吹动了她的鬓发,但王煜却看得清清楚楚。

那无声的一颔首,是谢意,是了然,更是一种无需言说的默契。

走出宫门,凛冽寒风。小北拒绝了宫车,独自一人踏着厚厚的积雪,一步一步走回陆府。

街上还是热闹的,小北唇角含笑地看着形形色色的人们。

沉溺于市井的热闹。

坐在桥头,看着一家家的团圆。小北会忽然失落,觉得万念俱灰。

有时候,她不知道自己还挣扎着苟活于世,是为了什么?名利吗?那些于她来说真的都不重要。

师父吗?知道师父在这环宇之中某个角落好好活着便好。她也没那么执着于师父身边是否要有自己。

亲生父母呢?他们看起来已经有了自己疼爱的儿女,那一切和她都没什么关系。

阿瑾、阿骨,他们未来也会有自己的生活。李章倒了,没人能威胁到阿瑾。阿骨现在自己也有些本领,都不用她惦念了。

所以,她还在这世间挣扎着是为了什么呢?

忽然间,小北脑子里其实冒出来三个字,沈挽川。沈挽川此刻在做什么呢?

北境边关,八成在和那帮淳朴汉子们庆贺迎新。沈挽川实在是个很好的人,正直、义气,家教也好。

若是以后再娶个门当户对的女子,也蛮好的。

放飞思绪,直到街上烟花声渐渐散去,大家守过岁,也都去串门,街上没什么人。

她也就起身,向着远处走了。

没再去林府,而是回了自己府中。

府里大红灯笼在寒风中摇晃,投下明明灭灭的光影,非但没能增添喜庆,反而衬得庭院更加空旷冷清。

年后,权臣大将都来拜访。小北实在不喜欢和这帮人打交道。

之前的热络,会来事儿,每逢节日去人家那里拜访,是想维护关系,她得搞倒李章,把师父救出来。

但现在,她连装都不愿装了。

人家来拜访,她就称病没法见,都让高吉安打发走。

所以京城盛传她陆小北这个柱国大将军,小人得志,变脸速度极快。

之前是巴结权臣、靠谄媚上位,现在有钱有权,就高高在上,谁也不搭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