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一有望争取的,是镇守北萧关的朔方节度使崔宁他出身清河崔氏,论起来与他还算远亲。
于是李修白?明里大张旗鼓厉兵秣马,暗地却?派密使带着厚礼和亲笔信悄悄前往北萧关,向崔宁许下“勤王功臣、世代镇朔”的承诺。
崔宁见?李俨中风卧床、时日无多,本就心存观望,加之薛贵妃怀孕一事扑朔迷离,长安流言四起,早已动?摇。
接到来信后,他即刻召集心腹共商大计。
恰巧,他帐下主簿正是当年李修白?在进奏院出手相救的徐文长。
当初,裴见?素担任吏部?尚书,把持吏部?铨选,徐文长虽然?中了状元,却?只得了个翰林院编修之职,整日埋首故纸堆中。
若只是不得重用便也罢了,他在翰林院屡遭排挤,虽有崔儋宽慰,最终还是不堪忍受,愤而辞官。
崔儋知晓后并未强求,反而给他指了一条新?路去地方藩镇谋事。
如今藩镇势大,在节度使麾下积累资历,已成一条晋升之捷径。朔方节度使崔宁恰出自清河崔氏旁支,经?崔儋举荐,徐文长遂投奔朔方,担任主簿,竟然?颇受重用。
徐文长素来知恩图报,如今得知李修白?处有难,决心倾力相助。
更何况经?历科举一案,他早已看清圣人的昏聩与刚愎,即便抛开私情,于公于义,他也更愿辅佐李修白?成就大业。
于是在崔宁征询意见?时,徐文长慨然?进言,极力劝说他顺势而为,辅佐长平王匡扶天下。
崔宁再三权衡,最终应允,并派徐文长为使,前往接洽。
见?来使竟是故人,李修白?便知大势已定。
果然?,徐文长见?到他后,眼眶微红,恭敬行礼:“昔日蒙先生相救,文长今日终于能报答恩情!”
李修白?亲手扶起他,也不由?感叹兰因絮果,机缘巧妙。
盟约既成,李修白?迅速调兵遣将,以神策左军五万为前锋,分左、中、右三路进发,分别牵制潼关、佯攻武关、策应后方。
泾原大军则分作两部?,一部?沿渭水推进,一部?绕行商洛,断长安南路。
至于北萧关一路,李修白?亲率三万兵马强攻,但只是虚张声势,崔宁假意抵抗片刻便开城放行。
六路大军虚实结合,行动?迅速。不过两日,李修白?便已率主力突破北萧关,七万大军如天降神兵,骤然?合围长安城!
京师大震,人心惶惶。
时值十一月,驰道两旁槐枝枯槁,落叶萧萧,一派萧瑟肃杀之景。
只有零星几棵树上还挂着冻得通红的果子?,像悬在城楼的人头,在灰蒙蒙的天空下显得格外刺眼。
潼关虽大捷,但他们是急行军,粮草不足,必须速取长安,斩杀李俨,才能定下大局。
李俨也看穿了他的意图,命城中仅剩的两万守军分守四门?,拼死?抵抗。
李修白?声东击西,命人佯攻春明门?,放火引箭,趁守军救火混乱之际,潜伏在漕渠的精兵突然?杀出,一举夺下通化?门?水闸,三千铁骑随即涌入。
一夜之间,外城十二街全部?落入他手。
他治军严明,下令士卒不得侵扰百姓分毫,渐渐赢得人心。
如今,只剩宫城这最后一道防线。
这日正值立冬,一早便天色灰蒙,阴云低垂,似有雪意。
自打长安城被围之后,宫内便已大乱。
守卫惶恐,宫人纷纷出逃,李俨连杀数人也止不住颓势。
气急攻心之下,中风的身子?左半侧完全瘫痪。
知道大势已去,又听说薛灵素的流言越传越凶,他索性传出口谕,说自己?是被薛灵素“蛊惑”,愿把她交出去,只求李修白?退兵。
李修白?策马城下,白?马轻鞍,遥望那巍峨宫阙,只淡淡一笑:“果然?……是个无情之人。”
笑罢,他挥刀随手斩了传谕的内侍。
消息传入兴庆宫,李俨暴怒,却?又拿李修白?无可奈何。
此时,薛灵素也知晓了李俨将她献出去以求自保之事,她迤逦着绛红宫装踏入太极殿,一声令下,殿宇四周顿时被甲兵层层围住。
李俨虽瘫坐御座,仍强撑帝王威仪,厉声道:“大胆!你敢造反不成!”
薛灵素看着龙椅之上那眼歪口斜、形销骨立的帝王,只觉嫌恶,往日柔顺姿态荡然?无存,冷冷讥笑:“陛下真?是好?心狠,为了苟活竟愿将妾身和骨肉献出。如此无情无义,看来当年杀兄夺妻之事全是真?的了!”
“贱人!你怎敢如此对朕说话,朕真?是错信了你!”他颤抖着手指着薛灵素,嘶声喊道,“来人!将这贱妇拿下!”
薛灵素轻嗤一声:“人?何处还有人?纵有,又岂会再听命于你?”
她面色忽然?阴沉下来,只见?原本守卫宫城的神策右军全部?站在了她身后。
李俨骇然?:“你、你是什么时候开始布局的?难道那些传言都是真?的?你腹中怀的真?的不是朕的子?嗣?”
薛灵素一步步踏上御阶,俯身在他耳畔轻语:“不中用的老东西,你的手比柳树皮还皱,每次碰我都让我恶心,如此垂垂老矣还妄想有后?你自己?不觉得可笑吗?”
“杀了你,朕要杀了你,你这个贱妇!”
李俨面目扭曲,挣扎着想要取剑,却?因半身瘫痪难以动?弹,险些从龙椅上跌落。
薛灵素不再理他,只拿过玉玺拟诏。
李俨想她死?,她可不想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