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沉璧扭头:“我是在说我外祖。”
他捏住她的下颌,逼她转回来:“不,你?知道?。谁告诉你?的?”
萧沉璧不得不迎上他的视线,如实?回答:“是老王妃,在你?阿姐生辰宴那日。”
李修白沉默地注视她良久,忽然想起那几日她突如其来的温顺体贴,嗓音微微发哑:“所以,那几天你?全是假意?,还是说,也有过一分真心?”
萧沉璧一时语塞。
四目相对?,书房内陷入近乎凝滞的死寂,只听得见烛火偶尔爆出一两声轻微的“毕剥”声,火光在他的眸子里明明灭灭,映衬得他眼底的审视忽而温暖,忽而冷冽。
萧沉璧正?要开口,李修白突然又起身,冷冷背对?着她:“罢了,不必说了。”
他们之?间真真假假,早已?缠成乱麻,说出来也只会互相猜疑,徒增烦恼。
他不问,萧沉璧心底松了一口气,同时,又莫名?涌上一股烦躁。
两人之?间气氛怪异,女?使进屋收拾时看?见狼藉的床榻与零星血迹,纵然训练有素,仍掩不住有一瞬的惊讶。待到瞥见萧沉璧安然无恙,那惊怔又化作微妙,悄悄掠过李修白。
萧沉璧心下烦躁,懒得解释,李修白胳膊上不断渗血的伤口更是刺眼,她于是打发女?使快去传侍医来包扎。
李修白听到后,静静望着她。
萧沉璧冷声:“别多想,我只是不想再引起什么?误会。你?与我之?间的流言已?够离奇了。”
李修白轻轻一笑,这回倒是任由?侍医上前处理伤口。
次日,李修白又变回那个淡漠矜贵的殿下,萧沉璧仍是被迫帮他系腰间的玉带。
她想不通他为何执着于此。
李修白看?穿她心思,忽然开口:“先?太子与先?太子妃的旧事被李俨销毁得所剩无几。我只在一本东宫少师的札记中读到只言片语,上面写先?太子妃每日都会为先?太子系玉带。”
萧沉璧指尖微顿。
先?太子与太子妃最初是被赐婚在一起的,相敬如宾,后来却成了生死与共的真情挚侣。
所以,他是想用同样的方式,让他们变成他父母一样?
萧沉璧觉得这种行径偏执又可笑,系个玉带又能系出什么?情深意?重?若感情那般容易,这世?间又何来那么?多怨偶?先?太子夫妇必然经历了更多事,只是他不知罢了。
她刚想嘲讽,转念又一想李修白不知是因为先?太子夫妇早逝,他对?自己亲生父母的印象只有几页残卷、几句旁人零落的记忆。
心头莫名?涩了一下,萧沉璧到唇边的讥讽终究咽了回去,只是沉默地将玉带仔细系好,催他离去。
昭陵建于长安城北的骊山,已?修建十年,征调民夫无数,至今才完成一半,其间耗费银钱如流水,贪腐之?事层出不穷。
工部侍郎裴啸借督建之便大肆征收徭役税、偷减工料,不知揽下了多少金山银山。
只是他行事极为隐蔽,一时难以抓到实?证。
就在崔儋暗中探查之?际,守陵人之?间忽然传出见鬼的流言。
传言有鼻有眼,说有人夜半亲眼见到断成两截的先太子在陵中喊冤,声音凄厉,久久不散。一名被征调的民夫当场受惊跌落深渊,当场丧命。
先?太子与圣人之间的旧怨虽无人敢明言,却是朝野心照不宣的秘密。
此事一出,长安城中暗流涌动,纷纷说这是先太子冤魂归来索命。
风声很快传入宫中,圣人大怒,不便明面发作,只得命工部侍郎裴啸从速平息谣言,并?暗中遣人镇压民间非议。
李修白心知这必是庆王在借旧事搅局,意?图离间他与圣人。
之?前圣人因服药过量刚砸伤过他,此时重提旧事,对?他绝非好事。
他立即派崔儋亲赴帝陵查探,可庆王这回图谋已?久,出手更快,没等崔儋找到裴啸贪腐之?证,昭陵的东侧竟突然坍塌,五百民夫被活埋其中!
帝陵崩塌绝非小事,民间纷纷在传是先?太子怨气冲天、亡魂作祟所致!
一时之?间,逃役者层出不穷,皇陵乱成一片。
昭陵之?所以会崩塌,八成是因为偷工减料,但经此一闹,裴啸与庆王的罪责便被轻轻巧巧推给了冤魂作祟。
更狠的是,裴旋即上表请罪,自称约束不严,监管失职,声称这昭陵倒塌是民夫们开凿失误,砸断了梁柱酿成的事故。
这一招极其高明
裴啸此举算是断了自己的官途,不仅工部侍郎之?位不保,更可能下狱论罪。但只要熬过牢狱之?灾,待庆王登基,他便会一朝东山再起。
庆王定是给他许下了类似的承诺,才能让他做出这种事。
果然,朝会之?上,裴啸摘冠跪地请罪之?后,圣人面色稍霁。
昭陵因冤魂而塌的流言愈演愈烈,李俨急需一个借口压下。如今裴啸主动递来台阶,他正?好顺水推舟保全颜面。
圣人当即下令,将事故归咎于民夫失误,将所有当日监工、役夫尽数处死,而裴啸仅被夺职下狱,暂押昭狱。
这裁决一下,崔儋愤而出列,想揭发裴啸偷减工料、中饱私囊之?罪,可圣人根本不愿深究,不等他开口沉着脸直接退朝。
散朝后,崔儋眼见庆王与裴见素一行安然离去,怒火中烧。
回到王府,他再也按捺不住,痛斥圣人草菅人命:“昭陵是因何倒塌,圣人难道?就一点不知?裴啸递了个台阶,他便迫不及待将此事遮掩过去,那五百余条人命算什么??”
清虚真人冷笑:“这位圣人又不是头一回做这种事了。昔日先?太子便是被他恭谨仁善的表象所蒙蔽。如今大权在握,他不想听的事,自然无人敢提。裴相老谋深算,庆王也非易与之?辈。往后只怕还有得斗……”
崔儋叹气:“我倒不是怕斗,只是可怜那些民夫和家眷。顶梁柱一倒,他们的妻儿老小何以维生?这又何止是死了五百人,怕是五千人也不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