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1 / 1)

“这书生本就桀骜不驯,不堪折辱,他自刎不成,趁着我昏睡又烧炭自杀,我当时的确昏死过去,被裹入草席,后干脆将计就计,顺势诈死。他同我着实没半点干系,也多半是死了。”

萧沉璧半信半疑,但她自小便从后宅内斗里明白斩草除根的道理。

遥想当年,姨娘柳氏虽被她设计遭父亲厌弃,安置在别院,但后来又使了花招复宠,萧沉璧费了好大周折才将其彻底逐出魏博。

眼下亦是同样道理。

萧沉璧笑意盈盈:“也许你所言不虚,可我这人疑心病重,眼里揉不得沙子。还不速速派人去追?那书生若未死便就地打死!即便是真死了,也要拖回来,埋在这院子里。待他化作白骨,我方能彻底安心。”

康苏勒已经习惯了萧沉璧的狠辣。

但已沦落到如此境地,她心性丝毫不减,便是他也不禁佩服。

他尽管不愿再听她发号施令,却知她所言不虚,赶紧又命人去追捕那书生。

李修白神色自若,指尖却微微蜷起,此女心思之缜密、手段之狠绝,远超他所料。

不过,徐文长先他一步被处置,被运走已逾半个时辰,此刻应早到了乱葬岗。

可惜,他自己棋差一着,被这女子识破,强留于此。

思及此,李修白心头微沉,又低咳数声。

萧沉璧被困在长安多日,连日做小伏低,这回难得畅快一次。

只是么,此人虽才貌俱佳,却病怏怏的,眼下她着实提不起兴致。

况且,她养面首无妨,却不愿被他人所逼。

便是畜生求欢,也讲究个两厢情愿呢!

萧沉璧琢磨着时候也不早了,于是道:“我瞧这位陆先生病体未愈,这身子骨恐怕经不起折腾,莫要一次便折在榻上。不如再调养几日,待他好些,我们再秉烛相欢。”

副使皱眉,康苏勒既妒且急,闻此言,倒也乐得应承:“那便再等五日。五日后您再借抄经之名,往荐福寺一叙。”

萧沉璧嗤笑:“好。这五日你可得好好照拂我这新宠。若他有个闪失,只怕我再难瞧上旁人。”

康苏勒冷笑,命人将这姓陆的带下,道:“郡主放心,卑职定遣医工好生给他调补。”

萧沉璧整理了一下鬓发:“行了,那便这么办,天色不早了,我又是个寡妇,待在外面容易遭人非议,五日后再说。”

“郡主留步。”康苏勒又叫住她,“都知大人前日又传信来,还要您办一件事。”

萧沉璧不悦地回眸。

康苏勒低声道:“此事正是郡主从前筹谋之事。您也说过,如今老皇帝绝嗣,欲从宗室择立储君,庆王、岐王争得如火如荼。我等既要扶持您腹中子嗣,剪除此二王便势在必行。如此,将来举旗,方能少些阻碍,一举功成。”

萧沉璧笑了:“我从前确有此念。但彼时我坐镇魏博,麾下有八员虎将并十万天雄军,方敢放此豪言。如今我形单影只,在王府已是如履薄冰,更被你们当作牲畜般配种,分身乏术,如何还能以一己之力抗衡二王?更何况,二王背后各有裴、柳两大权相支撑,权相之后更有阉宦为援。我便是神仙下凡,也束手无策吧?”

康苏勒低头:“都知大人道,旁人或许不成,但您定有办法。您从前不是说过,裴柳党争误国,可趁机挑动两□□,我等坐收渔利么?都知大人让您继续行此办法,让两党相斗、两王相争,耗损国力,等他们斗到两败俱伤之时咱们趁机举旗。”

萧沉璧微微眯了眼。

这计策她从前的确在办,但全权交由长安心腹前任进奏官操办。那人已被康苏勒所杀,应不会多言。

除他之外,在魏博境内她只对心腹谋士孙越略提过一二。

她忽地想起,燕山之围时,孙越因染痢疾未曾随行……难道此人也如康苏勒一般,早已叛她投靠叔父?

甚至,燕山的雪崩……亦是叔父手笔?

萧沉璧心一沉,面上却不动声色,佯作不经意问道:“你说得轻巧。从前我有数十谋士,譬如夫子,譬如孙越,如今孑然一身,如何能与两大权相相争?除非,你把孙越也弄到进奏院来。”

康苏勒避而不答:“郡主自谦了,您的智谋远胜谋士,其他人反而会拖累您。”

萧沉璧心下有了决断,果然,孙越多半未死,亦是叛徒之一。

若真如此,待她回去绝不会放过他们!

纵然内心仇恨,萧沉璧却没被冲昏头脑,毕竟,皇帝昏聩,二王相争,此时确是魏博崛起良机。

不妨暂且虚与委蛇,一面应付叔父,一面剪除二王,届时一举两得。

于是萧沉璧微微颔首:“要我答应也行,但你们进奏院必须全力配合。我昏昏沉沉一月,如今又被困在内宅,探听消息不便,你们需替我探听朝局动向,我方好筹谋。”

“这是自然,郡主放心。”

“还有。”萧沉璧目光轻蔑,“你虽是进奏官,又监视于我,但着实无能,若想成就大业,朝堂的事必须一切听命于我,知道了吗?”

康苏勒神色不虞:“郡主要的未免太多!别忘了,你如今是阶下囚。”

萧沉璧轻轻一笑:“你大可传信请示叔父。我担保,叔父必会应允。”

毕竟无论如何内斗,互相倾轧,图谋大业乃是魏博数代人刻入骨血的宿命

康苏勒沉默良久,艰难吐出一字:“……好。”

夕阳西下,余晖漫过荐福寺的飞檐斗拱映到室内,衬得殿内金身佛像愈发宝相庄严。

萧沉璧自佛像后的密道步出,抬眼便是这菩萨低眉、佛光普照之景。

皇帝信佛,世家大族争相供奉,长安百姓亦多崇敬。

可这世间若真有神佛,为何还有如此多黎民受苦?

为何她母亲如此虔诚敬佛,却落得个父死母亡,夫君背叛,儿女被囚的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