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贱奴,胆敢蒙骗于我!”
康苏勒重重踢了一脚地上的人,还欲再发泄时,萧沉璧出言阻拦:“慢着,他是我的人了,你要动他,得先问过我。”
“你要他?”康苏勒抬眸。
“不行么?横竖要选一个,就他吧!”
康苏勒心下嫉恨:“可这贱奴方才诈死,乃是个居心叵测之人,你竟看得上?”
萧沉璧失笑:“康苏勒,你倒说说,这如今的进奏院有哪个人对我不是居心叵测?你说这话,自己不觉得可笑?”
康苏勒顿时语塞。
萧沉璧则饶有兴致地俯身靠近地上的人,微微垂眸:“你装得其实很好,可惜遇上了我。倘若杂役们没摔那一跤,倘若我没看那一眼……你便能脱身了,你恨我吗?”
李修白用指腹缓缓拭去唇边的血迹,声音低哑:“贵人慧眼,在下不敢有恨。”
“不,你恨我。”萧沉璧两指抬起他下巴,“你的确很会掩饰,但眼神骗不了人,你恨我恨到想杀了我。可惜你孤身一人,又有病在身,知道无法全身而退,所以选择示弱。你是个聪明人。”
李修白不卑不亢:“贵人见谅,在下也是无可奈何,在下姓陆名湛,家住长安万年县,父是县衙判官,母是小户女,因得罪了五坊使全家遭难。不过我外祖家还有些许薄产,若贵人肯高抬贵手,无论金帛几何,在下必当竭力筹措奉上。”
萧沉璧依稀想起从前从进奏院传来的邸报里似乎确有这么一桩荒唐事。
李唐皇帝纵容宦官,甚至将神策军尽数交付与他们。
宦官势大,无法无天,平日里常以五坊使为职勒索百姓钱财,不少小官也深受其害,这万年一案传到魏博时还叫萧沉璧耻笑了一番。
萧沉璧轻轻叹息:“身世确实可怜,可惜,我怎知你说的一定是真的?”
“万年隶属京兆,往来不过半日路程,贵人若存疑窦,遣人一查便知。”
李修白所言非虚。陆湛确有其人,实乃他身边元随一表亲。
他有过目不忘之能,此事是那元随央他相助时所说,断无半分错讹。
萧沉璧却未接他话头,反嗤笑一声:“查?自是不难。可你不过一介奴仆,要打要杀随我心意,凭何值得我劳师动众,派遣人手远赴万年?”
李修白唇线紧抿。此女心思缜密,心肠更是冷硬如铁,今日恐难脱身了。
萧沉璧执意扣留此人,倒非全然出于提防。
更深一层,乃是因康苏勒步步紧逼。与其受其折辱,或被迫与那些乱七八糟的奴隶苟合,不若选一个她不那么排斥的。
此人正是她目前最好的选择。
她叹一口气:“你已看见了我的脸,听到了我们要做的事,如此聪慧,如此能言善辩,易地而处,你可会纵虎归山?”
李修白正欲辩驳,萧沉璧食指倏然压上他唇瓣,突然变卦:“算了,我又不想听了。我知你才智过人,必能编出百般说辞,偏我心硬,就算你说出花来,我也不会信一分一毫!”
女人指腹柔软馨香,面庞却冷若冰霜。
李修白忽有种似曾相识之感,紧紧盯着她。
这一瞬间的抬眸竟奇异地取悦了萧沉璧。
她倏然绽开笑靥,如山花般烂漫,语气却带着残酷的戏谑:“莫这般看着我,看得我倒生出几分不忍了。我生平最厌强人所难。这样吧,我再给你三个选择”
“一,你安分留下,我保你性命无虞,还可顺手帮你报仇。”
“二,你执意要走也行,但须割喉断舌,自剜双目,断尽十指。自此口不能言,目不能视,手不能书,我方得心安。”
“至于三么,只有死人最可靠,你若肯当着我的面引颈自戮,我或可大发慈悲,赏你一口薄棺,也免得你曝尸荒野,沦为豺犬之食。”
“这三条路……你选哪条?”
第6章 一念起 骨子里的清冷孤绝
看似有三条路,实则两条都是死路,只有一条勉强算得上生路。
但依照此女短短几句所透露出的狠辣心性,只怕这仅存的生路也不可信。
李修白微微一笑:“贵人好口舌,陆某还有何可选的余地?若非要选,那便只有第一条了。”
萧沉璧扬眉:“过奖。你既然选了第一条,日后便乖乖留在此处,不许再生出二心。若再叫我发觉你耍弄手段,意欲私逃……”
她声音转冷,“我会先按第二条处置你,再将你扔进乱葬岗曝尸。可听明白了?”
李修白道:“好。”
萧沉璧这才作罢,目光掠过他那张清瘦却难掩风骨的脸,复又含笑:“你这般聪慧,想必也猜得到,留在此处是为何事?”
李修白神色从容:“贵人天人之姿,既垂青在下,在下岂敢有异议?”
萧沉璧没能从他脸上看出一丝被折辱的不堪,忽生郁闷。
此时,康苏勒面带怒容,拳心紧攥:“此人狡诈多端,又是贱奴之身,你当真愿与他苟合?”
萧沉璧奇道:“不是你们命我两月之内必须有孕?我一看此人便心生欢喜,与他一处,必能早早成事,助你成就大业。怎么,你反倒不乐意了?再说,你凭何不准?”
康苏勒一时无法反驳。
萧沉璧又轻笑:“还有,你与其在意这床笫间见不得光的事,不如多费些心思在正事上。譬如……那个书生……”
康苏勒一愣:“何意?”
萧沉璧目光讥诮:“这位陆先生是诈死,先前被抬出去的那个书生难道就是真死?依我看,他们必是串通好的。不,兴许,正是陆先生给那书生出的主意,对么?”
李修白咳嗽两声,虚弱道:“贵人过誉了。在下只有小慧,无大才。贵人试想,我刚刚醒来,同这书生不过见了一面,如何便能让他深信我,甚至将性命交托于我?何况,我自身难保,又哪有余力去救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