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蕴说死便死了,昔日恩宠转眼成空。看来也不过是枚棋子。那所谓皇嗣,恐怕更是子虚乌有!】
【帝王心术,实在可怕!即便只是棋子,那也是一条活生生的人命啊!】
云昭心底寒意更盛,下意识地后退一步,再次深深行礼,划清界限:“陛下,君臣之分,臣女从未敢有半分逾越之心!陛下先前已允准臣女出宫返乡,金口玉言,还望陛下莫要食言。念在臣女父亲此次再次为陛下效命的份上,求陛下成全。”
萧烬见她如此决绝,心中郁闷难当,忍不住解释道:“你!你就这般不愿留在朕身边?你就如此厌恶朕?那阿蕴所怀……并非朕之骨血!并非朕不愿保她,而是朕保不下她!朕亦有朕的无奈啊!”
云昭神色依旧淡然,仿佛在听一件与己无关之事:“陛下言重了,臣女从未厌恶过陛下。只是乡野生活,更为自在罢了。至于蕴才人之事,陛下从未委屈过臣女,臣女心中清楚。多谢陛下告知。”
字字句句,礼貌周全,却也字字句句,透着令人心寒的客套与疏离,仿佛在他们之间筑起了一道无形的高墙。
萧烬看着她油盐不进的模样,终是长长叹了一口气,带着几分无力与妥协:“既然如此……你便先回金州去吧。待到来年春日,朕再去寻你。你父亲既也上书恳请归乡荣养,朕……便一并准了。”
【如此也好。暂且分开,或是上策。待到明年春日,还有数月光阴,或许届时,陛下早已遇上更称心如意之人,便能渐渐忘却云氏,忘却我了。】
“臣女,多谢陛下成全。”云昭再次行礼,语气中竟带着一丝如释重负。
萧烬凝视着她迫不及待转身、匆匆离去的背影,心中一片苦涩。
爱上别人?怎么可能?他从懵懂年少至今,真正放在心尖上的人,唯有早逝的母妃和眼前的她。无人能取代她们分毫。
汪贵悄步上前,低声劝道:“陛下,风寒露重,还请保重龙体。奴才护送您回宫吧。云姑娘她……总会想明白的。”
萧烬收回目光,掩去眼底所有情绪,淡淡应了一声:“嗯。”
他翻身上马,忽又想起一事,对紧随其侧的汪贵道:“此次你暗中纠察逆党,传递消息,办事极为得力,朕心甚慰。若非你潜伏周旋,那些盘根错节的老狐狸,岂能如此顺利伏诛?”
他语气一转,带着帝王的决断:“回去后,朕会下旨,设东缉事厂,监察百官,肃清余孽。便由你担任督主,统辖其事!若有人胆敢非议反对”他冷笑一声,目光锐利如刀,“便将这数月来搜罗到的铁证狠狠砸到他脸上,朕倒要看看,谁还敢多嘴!”
汪贵心中剧震,面上却愈发恭敬,甚至显出几分感激涕零之态:“奴才……叩谢陛下天恩!定当竭尽所能,万死不辞!”
萧烬策马前行几步,望着官道两旁冬季苍茫凋敝的景象,忽然又低声吩咐,语气冰寒刺骨:“还有一事。朕要让萧衍那个野种,在死前亲耳听到,他的好母后与那逆贼苏明璃之父,当年是如何勾结,他究竟是不是所谓的‘高宗血脉’!他既然自诩身份尊贵,朕便要让他知道,他合该是个见不得光的野种才对!”
汪贵心头一凛,立刻领命:“奴才明白!定办得妥妥当当,请陛下放心!”
萧烬勒住马缰,俯瞰着这片被他牢牢掌控的江山,冬季的寒风卷起枯枝败叶,一片苍白寂寥。他低声呢喃,仿佛在向冥冥之中的先帝禀告,又像是在对自己立誓:“父皇,您留下的江山,儿臣守住了……但母妃的血海深仇,儿臣……还未曾彻底讨还!”
第116章 一切都完了
云氏一族离京那日,天色灰蒙,寒风萧瑟。
萧烬独自立于宫墙之上,目送着那队车马渐行渐远,直至彻底消失在官道的尽头。他一夜未眠,任凭张福安如何劝说,也只是沉默地站着,仿佛化为一尊冰冷的石像。
张福安陪着熬了一宿,年老体衰的身子终究没能扛住,第二日便病倒了,发起高热,咳嗽不止。
汪贵闻讯前来探视,看着师父憔悴的病容,忍不住劝道:“师父,您这又是何苦?如今宫里事务,交给徒弟们去办便是,何必事事都要亲力亲为?”
张福安靠在榻上,重重咳了几声,声音沙哑:“你小子……知道什么。陛下还年轻,咱家却已是风烛残年。如今若不拼着这把老骨头尽心尽力,这宫里……哪还有咱家的立锥之地?再等上两三年,待一切安稳,咱家再求个恩典出宫荣养,陛下念在这些年的苦劳上,给的待遇……总也能丰厚些。”
汪贵替他掖好被角,宽慰道:“师父多虑了。陛下对身边人向来宽厚信任,尤其是您这样的老人,绝不会亏待的。”
张福安长长舒出一口气,眼中流露出些许欣慰:“这个……我自然知道。陛下啊,看着面冷,心却最是重情义。如今秦王这一党的祸患总算彻底铲除,陛下夜里……想必也能睡得安稳些了。”
“太医可来瞧过了?”汪贵又问。
提及此,张福安苍白的脸上竟浮起一丝值得的笑容:“来过了,来过了。咱家刚咳了几声,陛下那边就得了信,立刻派了太医过来瞧。还特意吩咐了,让咱家好生歇息几日,不必急着回去当值,还叮嘱……别再凡事都自己硬扛着了。”话语间,满是知遇之恩的感慨。
汪贵闻言,亦是欣慰点头:“陛下对师父,对奴才的恩德,奴才们必当结草衔环,终生报答。”
“好好效忠陛下,便是最好的报答。”张福安语重心长,“陛下专门为你设了东厂,数千番役皆归你统辖,这是天大的信任和恩典。你定要谨慎当差,莫要辜负圣恩,也给为师……长长脸。”
“是!奴才明白!奴才誓死效忠陛下,绝无二心!”汪贵郑重应下。
……
秦王及其党羽被一网打尽后,萧烬以雷霆手段推行了数条新政。朝堂之上虽仍有窃窃私语,但无人再敢明目张胆地反对。汪贵执掌东厂后搜集来的那些证据,桩桩件件都直指命门,足以让任何心怀异动者噤若寒蝉。
大理寺的监牢,在寒冬时节更是阴冷潮湿,刺骨的寒意如同毒蛇般钻入骨髓。那些昔日养尊处优、高谈阔论的文官们何曾受过这等苦楚,不过几日便纷纷承受不住,哀嚎求饶之声不绝于耳,只求速死。
这一日,周太后竟以探视秦王为名,来到了这腥臭污秽之地。她的真正目的,却是关押在最深处的苏渊。
苏渊虽身陷囹圄,饱受寒潮折磨,却仍强撑着一份文人傲骨,在阴暗潮湿地牢中挺直了腰背,面对太后,脸上并无多少悔过之色。
然而,他们都没料到,萧烬不知何时也已悄然而至,如同暗夜中的猎手,静默地立于阴影之处。
穿着玄色大氅的皇帝缓缓走出,面色比这牢狱更加阴冷。他目光如刀,在令人作呕的血腥气中,一字一句,无情地揭穿了两人隐藏多年的秘密:
“太后,苏相。这阴曹地府般的所在,倒是很适合互诉衷肠。要不然……朕发发慈悲,给你们一次机会,让你们做一对亡命鸳鸯,可好?”
二人闻言,如遭雷击,猛地看向声音来源,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
不待他们从震惊中回神,萧烬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冰冷的嘲讽:“朕其实真的很想成全你们。可惜啊……朕还得顾及苏相身后那些家眷族人的感受。当然,最重要的是”
他刻意顿了顿,目光扫过太后瞬间惨白的脸,“朕得顾及高祖太宗以降,历代先帝的颜面!岂容皇家血脉,被如此玷污!”
周太后强自镇定,声音却微微发颤:“皇帝休得胡言!哀家……哀家只是过来瞧瞧衍儿,并无别的目的。既然皇帝来了,哀家……便先回去了。”
“回去?”萧烬嗤笑一声,步步逼近,“您不打算陪着你这位一生挚爱,把这牢底坐穿?此时离开,岂不是显得太后您……太不近人情了?”
“皇帝!你莫要在此无理取闹!”周太后色厉内荏地呵斥。
萧烬却不理她,转而看向一直沉默的苏渊,语气玩味:“苏相,你呢?难道不盼着太后留下来,与你同生共死?黄泉路上,也好有个伴。”
苏渊终于抬起头,嘶哑开口:“陛下!此事皆由罪臣一人谋划,与太后娘娘毫无干系!太后娘娘对您有抚育之恩,更助您登临大宝,请您明鉴!所有罪责,罪臣一力承担,只求陛下……饶过罪臣的家眷!”
“哦?还真是情真意切,感人肺腑啊!”萧烬抚掌冷笑,“苏渊,你饱读圣贤书,难道不知谋逆乃十恶不赦、罪当株连九族之大罪?你联合党羽,屡屡给朕制造麻烦时,可曾想过今日?”
他话锋陡然一转,如同淬毒的利刃,直刺核心:“还是说……你如此殚精竭虑,甚至不惜赔上全族性命,是因为五弟萧衍根本就是你苏渊的种?!你莫不是坏了朕萧氏皇族的高贵血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