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一的解释便是他早已钻入了一个精心编织的罗网之中,一个由萧烬亲手为他量身定做的死局!
他双目骤然变得猩红,额角青筋暴起,嘶声怒吼,声音因极致的愤怒与恐惧而扭曲:“萧烬!你给本王的虎符是假的?!”
御座之上,萧烬缓缓抬眸,唇角噙着一丝冰冷彻骨的嘲讽,仿佛在看一场早已料到结局的拙劣表演:“你以为呢?朕会将拱卫京畿的十万大军,真的交到你这等包藏祸心之人的手上?萧衍,你未免想得太美了!”
他声音不高,却字字如刀,劈开所有虚伪的假面:“父皇驾崩弥留之际,紧紧攥着朕的手,用尽最后气力重复了三遍的遗训,便是‘守好虎符,绝不可假手于人!’朕,一日都未曾忘记!”
死亡的阴影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缠绕上萧衍的脖颈,让他透不过气来。他脸色惨白,踉跄着后退一步,色厉内荏地尖声道:“本王是亲王!是高祖血脉!是父皇亲封的秦王!你无权杀我!你不能杀我!!”
萧烬不再看他那副丑态,漠然抬手。张福安立刻会意,迅速铺开一道明黄的空白圣旨,研墨递笔。
萧烬执起朱笔,笔锋凌厉如剑,一字一句,亲自书写下最终的判决。那朱红的字迹,仿佛是用鲜血书就:“秦王萧衍,身为宗室,不思报国,反行大逆!逼宫谋反,罪同弑君;残杀妃嫔,戕害皇嗣;毁损百年云香楼,其行可诛;散播谣言,动摇国本,其心可灭!罪恶滔天,罄竹难书!着,削除其一切爵位封号,贬为庶人!即刻押赴大理寺严加看管,三日后,午门外,斩首示众!钦此”
最后一个“此”字笔锋刚落,殿外忽然传来一个凄厉苍老、带着哭腔的声音,骤然打破了殿内肃杀的气氛:“皇帝!手下留情!先帝有遗诏!曾言无论如何,需饶秦王一命啊!”
只见周太后被两名宫女几乎是搀扶着,踉跄闯入殿内。她发髻散乱,往日雍容华贵的面容此刻憔悴不堪,写满了惊惶与绝望。
她先是扫了一眼面如死灰的亲生儿子萧衍,随即目光哀恳地看向萧烬,声音颤抖地重复道:“皇帝!先帝确有遗诏!无论日后发生何事,都需留衍儿一条性命啊!”
萧烬此次并未起身,甚至未曾看向太后。逼宫谋反,桩桩件件,背后岂能没有这位太后的推波助澜?他声音凉薄,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讽:
“太后娘娘怎么来了?萧衍谋权篡位,杀朕爱妃,害朕子嗣之时,您未曾出现。如今朕要按律法办,您倒是来得及时。此事,太后您……未曾参与吧?”
周太后被他话语中的冷刺扎得一颤,强自镇定道:“哀家……哀家并未参与。但先皇遗诏在此,皇帝乃仁孝之君,岂可违背先帝旨意?!”
“他的命是命?!”萧烬猛地一拍御案,积压的怒火与痛楚瞬间爆发,声音震彻殿宇,“朕那未出世的孩儿的命就不是命了吗?!朕的性命、这江山社稷,在你们眼中就如此轻贱,可以任由你们践踏算计?!没想到啊太后,您对着朕是一副蛇蝎心肠,对着您的亲生儿子,又是另一副面孔!看来慈安宫的日子,确实是让您过得太安逸了!”
周太后被他吼得浑身一颤,嘴唇哆嗦着,却仍固执地举起手中一卷明黄绢帛:“无论如何!先帝遗诏不可废!张福安,呈给皇帝看!”
张福安躬身接过那卷所谓的“遗诏”,小心翼翼地在萧烬面前展开。
萧烬目光扫过那绢帛上的字迹,嘴角勾起一抹冰冷而了然的弧度。
那上面赫然写着的,早已不是太后口中的“饶恕”,而是他早已暗中部署、悄然修改后的真正内容
“……如日后有皇子亲王胆敢谋逆作乱,危及社稷者,格杀勿论,绝不姑息!钦此。”
周太后伸着脖子,急切地想看清内容,当她模糊看到“格杀勿论”四个刺眼的朱红大字时,如同被一道惊雷劈中,整个人猛地僵住,随即像是疯魔了一般,竟不顾一切地扑向御案,声音尖利得变了调:“不可能!这绝不可能!先帝明明不是这样写的!你改了遗诏!萧烬!你篡改了先帝遗诏!!”
萧烬冷漠地看着她失态的模样,抬手将那卷遗诏拿起,如同丢弃什么秽物般,随手扔到太后脚下的金砖上,声音平静得令人胆寒:“太后,您老了,眼神也不好了。您再仔细看看,这上面的笔迹、印玺,可有半分虚假?这,便是父皇真正的意思!”
周太后如同被抽走了所有筋骨,彻底瘫软在冰冷坚硬的金砖上,发出凄厉绝望的哭嚎,仪态尽失:“不能!你不能杀了他!他是哀家的命啊!皇帝!你不能如此狠心!若非哀家当年……若非哀家扶持,你焉有今日!你根本坐不上这龙椅!”
萧烬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目光中没有一丝动容,只有积压多年的冰冷与释然:“父皇弥留之际亲口所言,他属意的储君,从来只有朕一人!父皇更曾明言,朕母妃的牺牲,换你登上后位,皆是为了朕能稳坐这江山,再无后顾之忧!若非为了保全朕的安危,你以为,这太后之位轮得到你来坐?周氏,你未免太把自己当回事了!”
他不再看她涕泪纵横的狼狈模样,重重一拍惊堂木,声音斩钉截铁,不容置疑:“来人!将太后送回慈安宫,严加看管,无朕旨意,不得踏出宫门半步!其余逆党,一并押入大理寺死牢!朕不想再看到这些乱臣贼子!”
“遵旨!”禁军与内侍齐声应喝,声震殿宇。
处理完叛逆,萧烬的声音沉痛下来:“蕴妃……追封为敬懿皇贵妃,以最高仪制厚葬,务必风光体面。”
“是!”
安排完这一切,萧烬霍然起身,快步走下御阶,径直来到依旧单膝跪地的云崇安面前,亲手将他扶起。
他紧紧握住老臣粗糙而布满厚茧的手,眼中含着隐忍的泪光与深深的愧疚:“国公……委屈您了!为了朕的布局,让您蒙受数日不白之冤,背负污名,朕……心中实在难安!”
云崇安就着皇帝的手站起身,神色坦然,毫无怨怼:“陛下言重了。为国除奸,为君分忧,本就是老臣分内之事。些许污名,不足挂齿。”
萧烬看着他风霜遍布却依旧坚毅的面容,喉头哽咽,郑重承诺:“国公赤胆忠心,天地可鉴!您有何心愿,但说无妨!无论是什么,朕今日皆可应允!”
云崇安深吸一口气,退后一步,再次深深躬身,声音平静却坚定:“老臣别无所求。只望陛下念在老臣年迈体衰,多年征战旧伤缠身,允准臣……卸甲归田,返回故里,安心养病。”
萧烬闻言,眼中热泪几乎夺眶而出。他深知这是老臣功成身退的智慧,亦是对他最大的保全。他正要开口,殿外忽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一名侍卫疾步入内,单膝跪地,朗声禀报:
“启禀陛下!罪臣之女苏明璃,已于宫外擒获!请陛下发落!”
第115章 臣女不愿
此局环环相扣,精妙狠辣,高明到连那些久经沙场、见惯风浪的忠臣良将都被全然蒙在鼓里,直至最后一刻才窥见冰山一角。
尘埃落定后,不知多少人在私下倒吸一口冷气,不得不在心底暗叹一句:这位年轻的帝王,心机城府之深,手段之果决老辣,远超常人想象!
萧烬听完侍卫禀报,眸光微凝,追问道:“她是如何被擒获的?详细说来。”
侍卫恭敬回禀:“回陛下,是一名女子将其送至宫门外。那女子只说了一句‘逆贼当亡’,便打马离去,并未留下任何名姓。”
萧烬闻言,心中已然明了是云昭。唯有她,才会在此刻以这种方式,将这份“礼物”送至他面前。
“汪贵!”他当即下令,“备马!朕要出宫!”
“嗻!”汪贵立刻应声,点齐三十余名精锐护卫,簇拥着皇帝,一路向西疾驰而去。
云昭并未走远,不过是在官道旁的一家简陋食摊吃了碗热气腾腾的馄饨面,萧烬便已追至。见她安然坐在那里,仿佛早知他会来一般。
她并未惊慌逃窜,只是平静地放下碗筷,起身,敛衽行礼,姿态恭谨却疏离:“臣女拜见陛下,陛下万安。”
萧烬快步走近,伸手欲扶她起来:“此处并无外人,不必多礼。此次……让你受委屈了。朕亦是不得已而为之……”
云昭却微微侧身,避开了他的触碰,自行站直,声音平稳无波:“陛下行事,自有圣裁,无人该质疑,更无人该觉得委屈。一切皆为江山社稷,陛下亦是无奈之举,臣女明白。”
萧烬看着她这般模样,心中酸涩,却还是将盘桓已久的话说出了口:“阿昭,谢谢你……能理解朕。朕亦是担忧你卷入其中,受了伤害,才不得已将你逼离宫廷。如今诸事已了,随朕回宫去吧。尚宫之位太过辛劳,不必再做了。朕……朕想封你为后,你可愿意?”
云昭心下猛地一惊,立刻垂首,语气坚决地回绝:“陛下厚爱,臣女愧不敢当!臣女才疏德薄,实不堪母仪天下之重任。还请陛下另择贤良淑德之人,方是社稷之福。”
萧烬此刻听不到她心中所思,不由着急:“为何不愿?朕以为……你我早已心意相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