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日,沿海吹来了六级台风,带来几场断断续续的小雨。随着天气逐渐凉下来,暑假集训也?快结束了。

楚天青只报名参加了数学和物理两?科竞赛,已经顺利通过?了第一次考试,很快就要在九月迎来第二次选拔赛。

竞赛老师争分夺秒地讲解难题,甚至给她单独开小灶,帮助她提升综合能力。除了做题,她的脑子里几乎装不下别的事。

每天上课时,纪明川坐在她的前桌,许月亭还是她的同桌,但她心里只有?数学和物理。除了给他们讲题、还有?向纪明川打听花卷的近况,其余的事情,她一概不回应,也?不在意。

倒也?不是她刻意冷淡他们,只是竞赛奖金实在太丰厚了,她也?太需要这一笔钱了。她要给妈妈治病,给家里还债,还要给自己攒钱,如果错过?了竞赛奖金,她一定会?难过?得睡不着。

郑相宜的状态,竟然和她差不多。整个八月,她们都是一样的忙碌。她们互相支持,彼此鼓励,讨论着物理难题,几乎每天形影不离。

九月初,学校开学了,整个校园又?热闹起来,楚天青和郑相宜还在没日没夜地埋头学习,势必要在竞赛场上夺取名次。

然而,这天晚上,大概是十点半,寝室里的四个女?孩都洗过?澡后,宿舍楼里所有?的灯一下子全灭了,走廊上一片漆黑,毫无一丝光亮,隔壁寝室传来一声尖叫:“啊啊啊!停电了,我作业还没写完!!”

宿管老师打着手电筒,匆匆赶来。她站在走廊上,提高了声音:“别叫了!老师刚刚接到?通知,附近有?一个施工单位,把电缆挖断了,咱们学校和周围小区都停电了,这是临时出现的供电故障,不是什么大事!同学们不要害怕,早点睡觉吧,千万别乱跑,都待在自己宿舍里!抢修队已经赶过?去了,很快就能来电!”

宿舍楼里渐渐安静下来,黑暗仍未消退,像静默的潮水,吞噬了残余的声响。

楚天青迅速钻回床铺。

走廊上原本还亮着的两?盏应急灯,也?不知道在什么时候熄灭了。

楚天青拿起手机,想给妈妈发一条微信,又?怕会?让妈妈担心,终归还是把手机放下了。

“天呢,”顾思安在她的床上感叹,“停电了啊?真的停电了!”

郑相宜的声音从被子里幽幽传来:“你不害怕吗?”

“嘿嘿,我不怕黑,”顾思安甚至有?点兴奋,“我小时候,和我爸妈去野外露营过?,那?才叫一个恐怖!深更?半夜,帐篷外面?一直有?奇怪的声音,像是有?人被卡住了嗓子,喘不上气了,第二天才发现那?是野猪,你们知道吗?真的有?野猪!”

楚天青发自内心地感叹:“顾思安,你好强悍!”

顾思安的自信心瞬间膨胀,为了显示自己胆子大,她干脆在床上站了起来,兴致勃勃地提议:“我们来讲鬼故事吧!!”

楚天青倒吸了一口凉气,正要说话,没想到?对面?床上一向沉默寡言的陈曼也?慢悠悠开了口:“好啊,我正想跟你们讲一个,你们做好准备了吗?”

陈曼说鬼故事,甚至比鬼故事本身?更?可怕。楚天青知道陈曼阅读量极大,不禁打了一个寒颤,也?像郑相宜一样藏进了被子里。

第33章 伤痕记忆效应 真正意义上的淘汰赛

陈曼坐在床上, 双手抱膝,声音很低沉:“我家旁边有一栋废弃的居民楼。有一天晚上,我放学回家, 路过那栋楼, 看见一楼的窗户破了个洞……我凑过去,透过破洞往里看……”

她顿了一瞬,才继续说:“那里有一面镜子,镜子里是一个长头发的人……那个人没动,我却听见‘嘶啦嘶啦’的声音, 像是有人在撕塑料袋……我吓坏了, 赶紧跑回家, 进?了洗手间洗手……”

她的声音越来越低:“我明明正在洗手, 镜子里的我却一动不动,眼睛死死盯着我背后。我吓得回过头!什么也没看见,却又听见了‘嘶啦嘶啦’的响声……”

楚天青已?经很害怕了。陈曼又接着说:“我忽然?明白了, 那个人,一直都站在镜子这边……跟在我身边……突然?,冰凉的发丝从?我头顶垂下来, 扫过我的脸……我抬起头, 看到那个人倒挂在天花板上,一寸一寸蹭过来,整张脸贴着我, 对我说, 嘿嘿, 你猜对了……”

楚天青的呼吸几乎停止了,顾思?安竟然?爆发一阵笑声:“哈哈哈哈,好有病, 那个鬼倒挂在天花板上,你们不觉得挺好笑的吗?”

“不觉得,”郑相宜还用被子蒙着头,“要是你晚上睡觉的时候,忽然?感到一缕冰凉的头发扫过你的脸,你睁开眼,看到一个脑袋悬在空中,就在你眼前,我不信你还能笑得出来。”

顾思?安又笑了一声:“陈曼,你为什么要用第一人称说鬼故事??郑相宜都被你吓坏了。”

陈曼躺了下来:“第一人称,才有代?入感啊。”

确实,第一人称的代?入感太?强了。

楚天青打了一个寒颤,连忙把脸埋进?枕头里,闭紧了眼睛,一动也不敢动,生怕一睁眼就看见什么奇怪的东西。

刚才那个故事?,越细想,越恐怖。鬼一直跟着主角,主角却没发现。她先是在楼下的镜子里看到鬼,以为鬼在屋子里,其?实,鬼就在她身边,当她反应过来,鬼才真正现身了。

寝室楼还没来电,走?廊里的说话声越来越小。楚天青侧耳细听,只?能听见窗外夜风吹过树叶的轻响。

楚天青点开手机屏幕,现在是晚上十点零七分,很多人都已?经睡着了。

陈曼和顾思?安似乎一点也不怕鬼,她们二?人呼吸平稳,渐渐沉入梦乡之中。然?而,楚天青和郑相宜还很清醒。郑相宜悄声问:“你睡着了吗?”

“没有,”楚天青小声说,“我在想,如果我怕鬼,鬼还来吓我,那这个鬼是不是欺软怕硬呢?是不是觉得我很好欺负?所以,它才专挑我一个人欺负。这么一想,我反而生气了,甚至是愤怒,也不怎么害怕了。”

郑相宜笑了一下,又翻了个身:“我还是有点怕,你能不能到我这边来,和我聊聊天?”

楚天青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抱着她心爱的毛绒鲨鱼,悄悄爬到了郑相宜的床上。

寝室的单人床十分狭窄,楚天青和郑相宜勉强可以平躺,却还是手臂贴着手臂,空间相当拥挤。她们二?人只?好侧过身,面对面躺着,才觉得稍微宽敞了一些。

郑相宜穿着一条轻薄睡裙,冰凉滑润的布料擦过楚天青的膝盖。

楚天青还闻到了郑相宜身上淡淡的柑橘香气。她心里更?加恍惚,压低声音问:“你真的很怕鬼吗?”

“也不是,”郑相宜嗓音极轻,“最近压力?太?大了,我怕……考试成绩不好……”

楚天青忍不住安慰她:“可是你去年不是已?经获得了省级物理、化学竞赛一等奖吗?你一直都那么厉害,有什么好担心的呢?”

郑相宜轻叹一声:“可我没进?省队啊,我们学校,除了竞赛班的学生,没人能进?省队。我担心自己?是不是在浪费时间……我想上最好的学校,选最好的专业,我怕自己?做不到,但我也不是真的非要做到,因为这个目标也离我很远……我妈妈说,我应该对自己?要求更?高一些……有时候,我觉得很累。”

在这个黑暗沉寂的夜晚,她们只?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声。

楚天青把毛绒鲨鱼垫在背后,轻轻托起郑相宜的一只?手,两人掌心贴着掌心,楚天青格外诚恳:“你一定要对自己?有信心,你可是我们班的宜神。”

“究竟是神,还是鬼?”郑相宜笑着自嘲,“恐怕只?有我自己?知?道?。”

其?实楚天青一直觉得,郑相宜是很有傲气的。她聪明、优秀,还有一身铮铮铁骨,宁折不弯,全班女生都很仰慕她。

却不知?道?为什么,郑相宜的心里,也藏着对她自己?的怀疑。

难道?,这也是一种人生常态吗?除了极少数天生自信的人,大多数人都会在某一瞬间,怀疑自己?是不是不够好、不够强、不够优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