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是这样。虽然早有预料,但姬夫人还是隐约感到一丝失落。其实她还是希望有个跟姬墨舒姓的孩子,绵延姬家的香火,现在这样……
姬墨舒又如何看不出她娘的心思,她进了宫,这辈子基本上就在宫里碾转一生了,生的孩子也传承的皇家,姬家这里就等于断了香火。这在极为看重宗族姓氏传承的大蓝,姬家的未来无疑是盛极一时。
“舒儿,皇上有没有说再要个孩子?”姬夫人试探着问。
姬墨舒连忙咳嗽几声,“娘,现在西北局势紧张,她国事繁忙,晨儿是皇储,她一心都扑在晨儿的教导上面,不会要孩子了。”
“可是……要不。”姬夫人又想了下,拉着姬墨舒低声说,“要不与她谈谈给你纳几个通房,生养几个孩子继承姬家这样?”这种情况肯定不能娶妻了,妾也不大行,那就纳几个通房吧,通房什么名分都没有,但可以生下姬墨舒的血脉。
姬墨舒连忙打住她娘这种“大逆不道”的设想,“娘,你还是别说了,让她给我纳通房,以后我可就没命活着回来了。”她敢保证,上午纳了通房,下午她就会被处以“极刑”,以那人爱吃醋的性子,她怕是小命都不保。
“可是……”
“娘,人生不过数十载,考虑那子虚乌有的姓氏做什么?珍惜眼前不好吗?况且,我已然有了这么可爱乖巧的女儿,她虽与我不同姓,但她亦是我的血脉,生在帝王家本就情况特殊,我亦想用一辈子去疼惜她。”
就像佐证她的话一般,蓝佑晨迈着小短腿飞奔过来,糖衣炮弹似的撞进姬墨舒怀里,娇娇的唤着娘。这么懂事乖巧的女儿,她放在手心疼爱都不够,又怎会为了生所谓传承姓氏的孩子去伤了她?
姬夫人心里软的厉害,眼前的母女俩逐渐与昔日的她和姬墨舒重合,当初的她也只是想着疼惜舒儿一辈子,哪怕舒儿重病缠身,她也没有动摇过这个想法,现在的舒儿与她何其相似?生在帝王家没法选择,姬墨舒唯一能做的就是疼爱她一辈子。
原来……她的舒儿,已经当娘了。
“是娘多想了,既然如此,你想如何便如何吧,不过姬府永远都是你的家,若是受了委屈,或者在那深宫闷了,便带着孩子回来。”
“好。”
姬墨舒强忍着笑,她倒是想带着孩子回来,怕是带不走呀,就连她自己都带不走,脖子被卡的紧紧的。
晚宴是在姬府用的,姬墨舒亲自掌勺,结合了青州和豫州的口味,做了一顿名副其实的南北家乡菜。
岁月的味道有时候可以通过家乡菜体现出来,不同时期吃的家乡菜往往会因为心境变化而品尝出不一样的风味。姬墨舒把碾碎的虾米干贝加入沸腾的肉粥熬煮,舀一勺置于口中,用舌尖轻抿,那股独特的鲜味从五年前的惊喜转变成现在的回味悠长,正如眼下她的生活,也从激情四射转变成岁月静好了。她乘了一小碗放凉,随后放在女儿的小桌子上。
“娘,这粥好好吃。”虽然才三岁,小佑晨已经可以自己吃饭了,就是不大会使筷子和勺子,她抓着勺子吸溜吸溜吃的香甜,吃着吃着便捧着碗直接把嘴伸过去吃,像一只贪吃的小猪崽。
“好吃就多吃点,不然回去你母皇就又不给你乱吃东西了。”姬墨舒不停的给她布菜,全然忘了自己也要吃。温柔的眉眼不知何时已经习惯性噙着慈爱的光,满心满眼都是孩子童真的笑容。
姬夫人给她夹了一块鱼肉,“别顾着孩子,你也吃点。”
“娘也是。”
姬墨舒虽吃着饭菜,但还是目不转睛看着孩子,似乎她的心一直在孩子身上,这种血脉相连的感觉真的很奇妙,无形中有一只手一直拉着她,叫她无法割舍。
姬夫人也没有搓破她。
平常的家宴因为孩子的加入而多了别样的气氛,孩子象征着希望与未来,若把以往的姬府称之为温馨幸福,现在的姬府无疑是充满了活力。
“对了,这次回来准备待多久?”姬夫人问。
“应该休息几日就回去了,这次过来主要是探探西北的情况。”姬墨舒端着碗,轻望着朝向西北的天际。似乎那里正透着不同于暗紫色的光,是一种红光。
姬老爷也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插了一句,“这次去西北的人很多,除了我姬家和苏家,其余的粮商与盐商都去了,还有很多小商贩说要跟着去发财,劝都劝不住。”
“小商贩也去?”姬墨舒意外道。
“嗯,也不知道听谁说的,据说靠南面一点的有重兵把手,比较安全,他们便临时组织了去南面的商队。唉,皇上都没动静呢,他们便一窝蜂过去,依老夫看,这次他们栽定了,若那边真的那么乱,赚了都没命回。”
姬墨舒褐色的眸子藏着深邃的光,哪里动乱哪里便有财路,其实这是商贾们心照不宣的道理,但是这次的情况毕竟不简单。因为姬家和苏家退避商界,这些小商贩失去主心骨又被有心人这么一引导,就出现了盲从效应。不会有人思考这对不对,行为本身只为了从而从。
“这些日子爹娘便不要掺和他们的事了,也别和他们争执,能劝回来的就劝回来,劝不回来就别管了,我回去会与她说清楚。”
姬老爷也是知道轻重,猜到这次的事怕是皇帝在背后操手,还牵扯了商会的几大盐商和粮商,他郑重点头,“好,爹晓得的,改日便和老苏说这事。”
姬墨舒点头表示知道了,她喝着茶,冷厉在眼底浮现。
贪婪是人之本性,许多年前因着一纸厚待而埋下的隐患,终是在如今浮出水面。
0140 140 最后的疑问
在姬府逗留一周,姬墨舒带着孩子北上回京。
期间苏娘忙的焦头烂额,西北的事以势不可挡的速度在发酵,局势愈发紧张,每日都会从上奏的大臣口中得知饥民暴动,又或是瘟疫迅速往南蔓延之类的情况,结果便是他们联合起来请奏拨款放粮,叫她派兵平定,一副看似非常着急的样子。
于是乎,每次上朝她都少不了与这群各怀心思的臣子来一场唇枪舌战。
“陛下,近日黄沙县一带饥民暴动,其间有暴民组织冲进几位员外家中,致使几百石粮食被盗,眼下黄沙县县衙被暴民围困,全城百姓闭门不出,城中盗匪四起,民不聊生,望陛下速速派遣重军平定暴乱。”
“呵……暴民组织?”苏娘冷睨着说话的臣子,“不知又是谁组织的?临近冬日,教唆这些大字不识的暴民,怕不是别有用心吧?”
“陛下,临近入冬本就容易生暴乱,此次旱灾乃天降异象,来势汹涌,百年难遇,波及范围之广,史料都未曾记载,若再继续放任这些暴民闹下去,恐会酿成大祸呀。”
见那人颇有一副孤注一掷的样子,苏娘有点恼,这些该死的臣子整日逼着她做事,到底谁是皇帝?她似笑非笑看着他,“朕就纳闷了,这位爱卿也说百年难遇,史料都未曾记载,为何朕登基不过数年,却频频遇到百年难遇?说起黄沙县,区区一个弹丸之地总是出事,是自古风水不好,还是朕的皇权无法下至呀?”
皇帝话止于此,表里平平无奇,却有更深层的暗示。那发话的大臣深谙这种问题是不能回答的,可又不能完全无视,只得咬着牙,憋屈的脸色发红,如此一幕反倒是显得皇帝在咄咄逼人了。
“陛下……”那人隐晦的看了下周围,做出欲言又止的模样。
与此同时,周围的大臣仿佛收到了无形中的暗示,他们匍匐长叩,“望陛下深思。”
依旧像最近的许多次那般,不管话题扯到什么,只要到一个节骨眼这些臣子就会如同激活了开关,突然无厘头的联合起来。苏娘注意到发话的臣子隐晦的看向了户部尚书李纯青,她冷笑一声,轻轻叩动龙椅扶手,玉手的血色尽数褪去,扶手上面也出现了隐约抓痕。
那位臣子被皇帝这一笑笑的莫名,深秋的气温虽已经降下,但远远未到入冬的标准,可满朝文武都感到了空气凝结成霜的寒意。大殿内鸦雀无声,冰冷的气息叫人透不过气来,苏娘站了起来,看似心不在焉的说:“此事朕已知晓,会派了人去调查的,过几日便给各位一个交代。”
“各位尽管锲而不舍的上奏,但朕今日把话撂在这,之所以不发兵自有朕的道理,可若各位爱卿还要咄咄逼人,朕就要问候一句了,这天下是朕说了算,还是各位爱卿说了算?”
似乎不愿再看到这些所谓君子道貌岸然的嘴脸,她尽量维持着相对平静的表情,然而眼底不断翻涌的愤怒还是昭示着她的心平气和早已消磨殆尽。
说完这话,不等臣子们斟酌该说什么,她留下一句“退朝”便甩袖离去,留下一个冷漠决然的背影。
那几位臣子颓然地站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