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的街道上再次被鲜红浸染,苏娘命令士兵屠杀一切胆敢冲进城内的敌军,她站在城楼上,时不时眺望远处的护城河,听下下方传来的惨叫声和越来越浓郁的血腥味,心头也不禁变的焦灼起来。好在天边泛起橘色晚霞时,护城河上隐约出现了成对的商船。旗帜高挂,狼烟升起,她松了口气。
右将军沉浸在志在必得的喜悦中,他疯狂的往城楼上杀去,野心在他的脸上越发掩盖不住,到了现在他干脆不掩藏了,只要杀了公主,那么皇室血脉就只剩蓝炎,凭借他手上的三十万大军,蓝国没有任何势力可以与他抗衡,窃国指日可待。
这时。
“报!”
“什么事?”
“将军,后面有大军杀来。”
什么!右将军回头看去,果然后方狼烟升起,隐约可见飘舞的旗帜。这个时候为何还有人杀过来,难道……他抬头看向从始至终都没有离开城楼的女人,女人脸上挂着淡笑,好整以暇的看着她,刺眼非常。女人故意的,故意死守城门让他对受困残局信以为真,等到他后路被人拦截才露出了真面目。
“可恶,她怎会还有人带兵,带兵的是谁?”
“是三皇女和六皇女。”
“蓝羽燕和蓝羽诗?她们不是早已经死了吗?”右将军难以置信,太和帝早就铲除了这两人,居然还活着。眼看着三十万大军被前后围困,常年征战沙场的他也有点慌了神,“岂有此理,给本将冲,生擒她。”
更为猛烈的进攻铺天盖地袭来,倒在血泊里的躯体越来越多,虽然禁军都训练有素,但架不住双拳难敌四手,压力倍增,苏娘被影卫护卫着节节败退,好在这时,敌军的身后已经有一支精锐飞速突围过来。
蓝羽燕大喝一声,“铲除叛军!”
因为前后都要迎战,受困的三十万大军很快就陷入两难之境,右将军见大势已去,命令亲卫护送他和蓝炎突围,蓝羽诗早已带兵等着了,她们二人联手直接把仓惶逃窜的右将军当场射杀,顺利生擒太子蓝炎。
蓝羽燕一勒缰绳,面向满地残兵败将,大喝一声,“右将军已经被格杀当场,你们还要负隅顽抗吗?”
士兵们早已被打的溃不成军,眼下将军已死,太子又被对方生擒,他们根本不知道这场战要如何打下去,乱作一团的他们早已无力为战,听蓝羽燕这么一说没有怎么犹豫便纷纷放下了武器。
苏娘在影卫的簇拥下来到蓝炎面前站定,她看着眼前的侄儿,轻声问,“恨朕吗?”
蓝炎没有回话,他别过头,“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少年脸上呼之欲出的愤懑自然逃不过她的眼,苏娘轻叹,终归是众叛亲离,她命令士兵,“把几位将领和蓝炎收押大理寺,听候发落,其余人等编入各军吧。”
“是。”
解决了最后的威胁,天下已经千疮百孔。天灾几年,赋税高昂,又因为几月内战,现在外界虎视眈眈,俗话说国不可一日无君,虽然坤泽称帝史无前例,可眼下也没有更好的人选了,在苏家的帮助下,苏娘力排众议,择日便要举行登基大典。
拜太和帝所赐,国库空虚,连半个钢镚都拿不出来,她的登基大典也就成了史上最简单的,仅仅做了祭祀,宣读了圣言,如此她便算正式登基了,改国号为兴荣,她则是荣和帝,也是第一位坤泽帝。
坤泽称帝本就有违祖宗之法,况且此女残暴不仁,弑弟登基,血流成河的画面几乎刻在了京城百姓的脑海中,如此自然少不了闲言碎语。对此苏娘并未理会,她也懒得理会,自打登基后她便接连发布了多条法案,先是把赋税降了下来。
太和帝为了逼她现身把赋税抬的很高,其中最高的是商税。其实以往她也觉得商人敛财,放任其壮大容易导致家国财产外流,可和姬墨舒在一起后她又意识到商人的重要性,没有商人就不能生财,更没有交流。基于农业的国家长此以往下去,缺乏交流往往会形成割据局面,商贾其实在一定程度上有利于皇权集中。
因此,她把商税改回了原来的水平,想到姬墨舒,她为蒙受流言诬陷的豫商正名,鼓励商人子弟开拓商机。蓝羽燕取代右将军,又把左将军调了回来,左右将军一同戍守京城。苏轻舟的能力有目共睹,但考虑到苏家势大,她让苏轻舟脱离江南苏氏,成立新的苏家,抬为右相,与原本的左相苏家成对峙之势,魏家则照常,不过因为一直中立的缘故她给了警告。
如此安排,国家也就按部就班的运转起来,逼宫的惨状逐渐淡出了人们的视野,当初出逃的百姓遭到了右将军那三十万大军的屠杀,倒是那些走不了的侥幸活了下来,方家和右将军一派的势力被诛杀殆尽,恰逢逼宫又杀了不少官员,眼下官位就空出了许多。
不少外放的寒门官员就此被调了回来,朝堂一改往日士族独大的局面,又因为新帝是一位坤泽,所以每日上朝都弥漫着一种古怪的气氛。
金銮殿内,苏娘坐在龙椅上,着盛装华簪,俯视殿下排队站立的大臣。
“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太监扯着嗓子高呼一声,“有本启奏,无本退朝。”
“陛下,老臣认为,杀了蓝炎不妥。老祖宗说祸不及妻儿,陛下弑弟登基,本就备受诟病,若是刚刚继承大统便又开杀戒,如此武断不顾及血脉亲情,手段残忍不说,实属难以服众。”
“爱卿的意思是让朕放过谋反之臣的孩子?”苏娘低声问。
“老臣不是这个意思,是利用,天下刚定,陛下需要考虑的是安民心,眼下方家和右将军势力尽除,蓝炎不过是个十岁小儿,不成气候,陛下不妨留他一命,把他安置在封地里,命人看守起来,如此也能向世人展示陛下的仁义与宽容,何乐而不为?”
苏娘快要气笑了,“朕只听说过斩草除根,这位爱卿倒是给朕上一课呀。”
“老臣惶恐,陛下恕罪。”那位大人吓了一跳,忙跪下来。
“陛下,张大人说的也对,陛下毕竟身为一国之君实在不宜太过武断,不然长此以往,于天下不利。”
“还望陛下三思。”
大臣们依次进谏,都是要求放过蓝炎,苏娘也没有料到在杀蓝炎这事上面会遭到如此强烈的反对,这些人一个两个看似在劝,实则在施压,就是在逼她妥协。她正欲发怒,苏轻舟冲她隐晦的摇了摇头,她硬是止住了话。
“是朕武断了,既然如此,便如张大人说的那般,把蓝炎遣送至封地。”
“陛下圣明!”
太监扯着嗓子喊了一声“退朝”,大臣们鱼贯而出。
苏娘回到寝宫,简单沐浴更衣后便开始批阅奏折。登基以来,她每日都要上朝,下了朝便开始昏天黑地的批阅奏折,她的作息就如同规则一般,固定且无趣。虽然大臣们早已对每日早朝苦不堪言,但她依旧固执己见。
她不敢停下来,只要一停下来便会陷入一种虚无的感觉里,这种虚无感会不断提醒着她曾经有个人在身边的日子。有人说话,有人解闷,更有温存,那种生活甜蜜且惊喜,非常充实,每当忆起过往都会衬出现在的无聊。现在什么都没有,生活被虚无感包围,没有生气,久而久之她都忘了自己是个活人。
貌似她并没有想象中那么适应这个身份,这些日子她感到无上的寂寞,而且比之以前更没有安全感。她觉得所有人都不怀好意,没法信任任何一人,做什么事情都要考虑各方利益,夹在中间的她很为难。有时候她总会怀念过去的日子,越怀念就越对比现在,不知不觉陷入了死循环。
登基的这些日子她不是没有派人去西北寻过姬墨舒,结果依旧和之前一样,她找不到人,但意外得知了姬墨舒成功逃脱的消息,至于逃到了哪里就不得而知了,至少可以确定姬墨舒还活着,这是她心底唯一的支柱。
深居后宫的她孤立无援,但只要想到在世间的角落有她的挚爱在看着,光凭这一点她就有信心去治理出一个太平盛世,哪怕不为百姓,她也希望做给她看。
批阅完今日的奏折,天色渐晚,苏娘洗漱一番回到忆舒殿,依旧穿着一袭白衣。她拿出一个锦盒,盒子里有什么东西被软布包裹着,她小心把布打开,里面是一根略显陈旧的簪子。
三年了,桃花簪早已变的陈旧,现在她身份不比之前,配饰都有全国最好的工匠打造,样式复杂,华丽雍容,如此相比桃花簪便稍显逊色了。但若问她喜欢哪个,无疑是桃花簪,这根簪子虽然简单朴素了些,却更能衬出她的清雅出尘,而不是把她衬的华而不实,宛如一个易碎的瓷器娃娃。
细细抚摸着簪子上的纹路,她不禁又喃喃自语。
“墨舒,我今天又杀人了,他们联合上奏逼我放过前太子,我表面上答应了,可是我却在他搭乘的马车上做了手脚,只要抵达一条山路马车就会因为惊马滚下山崖,不仅如此,我还派了影卫跟踪,确保他死在路上。我的举动已经和我那心狠手辣的父皇一样了,你会不会觉得我太恶毒了,连一个孩子也不放过?”
“或许是挺恶毒的,墨舒你还不知道吧,我杀了好多人,不管有罪还是无辜,我都杀了。不仅如此,我还把他们剥皮悬尸,所有人都说我残忍,对我口诛笔伐,可我本来不想杀人的,他们一个两个都在逼我,把我逼疯了他们却什么惩罚都没有,你说是不是很可恶?明明是罪魁祸首,却能隐匿于议论外,只有我被千夫所指。我错了吗?我只知道我被逼疯了,为此做了很多不可饶恕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