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想治病了，治病的过程没有感到一丝一毫的生机，反而让她觉得自己如同案板鱼肉，快死之时，明明痛苦的感觉都渐渐远去，她变的轻松舒适，可紧接着苏大夫就会无情的把她拉回来，让她沐浴在更加痛不欲生的感觉中，当真是生不如死，活的毫无尊严。

“苏娘，不要治了，我不想治了……真的不要治了，我不想这样……”

听着姬墨舒重复说着不想治的诉求，苏娘没有答应，她略微低下了头，满心都是懊悔。都是她的错，若没有她，姬墨舒根本不会吃这么多的苦。

久久未听到她的答复，姬墨舒用力揪住身下的褥子，被病痛折磨着，她不再说话，就这么定定的瞧着苏娘，那眼神是苏娘这辈子都没法忘却的。那富有深情，富有伤痛，亦是富有浓浓的恳求。

姬墨舒在恳求什么？苏娘不愿去猜，更不愿明白，她抓着姬墨舒的手，唇瓣来回蠕动着，貌似有话，可那句话却是固执的不愿吐出。

她不愿意。

在这场绝望的拉扯中，最后以车厢内再次回荡着姬墨舒无力痛苦的呻吟结束。

这夜，苏娘在复杂痛心的情绪中逃到了林子深处的峡谷内，这里虽有大片植被，可是地势低洼，两侧均是高耸的连贯山脉，自古峡谷都是埋伏的绝佳地势，这里易守难攻，诚然，那伙人是故意把她往这里赶的。

苏娘回头望去，远处的天际依旧映着一片火光，显然，那伙人还在后面。这不对劲，她环顾身边的羽林卫，逃亡数日，对方却总能跟在身后，不管是钻林子还是连夜逃跑，对方都能跟着她，羽林卫里面肯定还有细作。

真麻烦。接连冲突，把她碾的如同亡命之徒，不仅颠沛流离，还害的姬墨舒痛不欲生，这些势力却还不消停，一次又一次把她往死路上逼。她渐渐失了耐心，还萌生了一种出奇的恼怒，这种恼怒让她癫狂，她想不管不顾把皇帝从龙椅上揪下来，然后杀光一切反对的声音。

“去探探这个峡谷，明日不顾一切突围。”

“这……可这里只有一条路，易守难攻，冒然突围怕是会中埋伏……”羽林卫统领有点为难，刚刚说出口就被公主一记冷眼硬生生打断。

“有埋伏就不突围了？还是说，你们怕了？眼下本宫已经死到临头，你们却不愿给本宫陪葬吗，还是说你们准备把本宫送到对方剑下，然后伪造一个意外死亡的假象企图骗过皇帝？”阴沉映入眼底，似乎现在只要羽林卫敢说一个不字，苏娘会毫不犹豫先送这群人上路。

“不敢。”羽林卫统领暗骂公主变的越发阴晴不定，他吩咐手下，“去，探探附近可有突围的路线。”

护卫们四下散开，夜已深，苏大夫在地上挖了一个坑，借着遮蔽熬煮汤药和食物，奔波一日，早已饥肠辘辘，可是眼下食物不多了，药材更是紧缺，若是不快点突围出去，她们怕是都会困死在这。

片刻之后，打探的护卫便回来了。

“如何？”

“回公主，这片峡谷只有一处离开的出口，那里两面皆是峭壁，若是突围，对方从高处设下陷阱又或是放火，我们怕是九死一生，不过……”

“不过什么？”

“前方不远处还有一片洼地，范围挺广，延伸至峡谷侧面，那里应该也有出口，只是……”

侍卫虽没有说后半句，但大伙都心知肚明。所谓洼地，即是爪洼之地，这种地形必然有水流，虽然水浅，可是水面之下到处都是看不见的深坑和泥潭，从这种地方逃命确实是最可能摆脱追兵的，可是洼地对敌人危险，对自己同样危险，若是不慎陷入泥潭，那就死定了。

苏娘沉默不语，眼下走洼地是最明智的，虽然冒着生命危险，但至少可以牵制敌人，可是……她看向姬墨舒，姬墨舒的脸色已经非常苍白，唇瓣也有点发绀，病成这样，又如何走得了洼地？

“咳咳，苏娘……”姬墨舒虚弱的声音传来。

“墨舒。”

“别管我了。”姬墨舒回握苏娘的手，她的话却得到了对方的疏离，纤纤玉手抽离掌心，她的心也凉了几分。

苏娘冷冷的看了她一眼，“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那日你说了若是把你当女君，就可以跟着你的，现在你又在做什么，身为女君，却想撒手人寰？”

“你明知我不是这个意思。”姬墨舒虚弱的叹着气，她觉得胸口异常闷，好似通过一根针管来呼吸，这导致她时刻喘不上气，带着她这个苟延残喘的累赘，苏娘如何逃？

“不是这个意思又是哪个意思？你乖乖给我养病，莫要再提方才的事。”

“君诺……”

“不听不听，你给我闭嘴。”

意料之外的，这次苏娘异常敏感，她甚至不敢直视姬墨舒的眼，每当姬墨舒试图说些什么，她都会歇斯底里的反驳回去，也不管有没有道理，俨然没有曾经那副运筹帷幄的样子，更像无能狂怒。为什么只要面对姬墨舒，她就一点用都没有，甚至只能眼睁睁看着姬墨舒为了她牺牲干净。

姬墨舒难过的闭上了眼，再次落下两行泪。

这次，真的累了。

夜间，苏娘端着饭菜进来，食案上只有一碗粥，肉很浓稠，还有特意碾碎的肉糜野菜，闻着就让人食指大动。眼下食物匮乏，为了让姬墨舒恢复一些元气，她把仅剩的肉糜和挖到的野菜都加进粥里。不过，这样的举动又如何逃得过姬墨舒的眼。

姬墨舒象征性的喝了几口便不再喝了，她把粥推给苏娘，苍白的脸映出她一如既往的温柔，“你吃罢，我吃不下。”

“怎么才吃这么点，再吃点吧。”苏娘的声音很哑，姬墨舒已经很瘦了，瘦骨嶙峋，比她还瘦，她知道姬墨舒每时每刻都在饱受折磨，还一大半都是拜她所赐，她不让姬墨舒解脱。

“吃不下了，你快吃罢，食物不多，别浪费了。”

回应她的依旧是姬墨舒虚弱的嗓音，今晚姬墨舒不再如白日那般呻吟不断，反而不出声了，也不知道是故意忍着不让她担心，还是真的不难受了。她心底隐约泛起不安，这看似精神还好，可怎么看都更像回光返照。

“你不吃我也不吃。”她倔强的端着碗，试图去喂姬墨舒吃一点，姬墨舒依旧没有吃，又咳嗽起来。

习惯性的，苏娘拿出帕子擦去污秽，洁白的帕子上很快便落下了点点猩红，红色花蕊绽放在帕子上，她心痛不已，都说红色代表喜庆，这几日她烦透了随处可见的红色，她不喜欢红色。

“墨舒……”

“咳咳，我……我没事……”姬墨舒咳了好几下后慢慢缓过来，她轻轻揽住苏娘的肩，“那我……吃一口，你吃一口……如何？”

苏娘的眼一下子又湿润了，她艰难的张了张嘴，吃力的吐出了一个“好”。

之后，就如同姬墨舒说的那样，姬墨舒喝一口，苏娘也喝一口，只不过很多时候姬墨舒会吐出来，她根本吃不下东西，这样的症状更加让苏娘手足无措，她大致能猜到姬墨舒大限将至，可是她完全不知该如何应对，也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个事实，她时刻粘着姬墨舒，仿佛只要这样就可以逃避现实。

苏娘在有意逃避，姬墨舒却也能察觉出来，不说身体熬不住，耗在这里，对她，对苏娘都百害无一利。她不想拖累这么多人，更别说还有苏娘和苏大夫。

强撑着喝完一碗粥，见苏娘照常靠在她怀里休息，她趁着苏娘一时没有防备，用力敲在了那柔弱的后颈上。

“墨……！”苏娘只来得及露出一个惊愕的表情，身体便软软的歪倒下来。

姬墨舒深深吸着气，她把苏娘放在床上，随后磕磕绊绊的爬下马车。

“姬姑娘？”苏大夫正在外面用晚膳，她和苏娘还能用肉糜粥，苏大夫和羽林卫便只能用野菜面糊，还有烤着不知名的虫子，看到这样的一幕她不难过是假的。

“苏大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