喉咙因为长时间的干涩而声音沙哑,每一次嘶吼都会如同有一把刀在咽喉处切割,愈发将嗓子割裂,可她就像感受不到疼痛,越发歇斯底里起来,直到声音渐失,再也发不出吼叫,转而发出断断续续的哀叹。
“阿、姐……”魏孝义被吓坏了,她被推的直接摔在地上,娇嫩的手掌被破碎的瓷片划破,可向来温柔的姬墨舒现在被暴戾掩盖,看都没有看她一眼,依旧疯狂的如同一个暴徒。
“墨舒,冷静点。”顾婉约眼疾手快把魏孝义拉起来护在身后,姬墨舒却依旧没有冷静下来。
叫不出声音姬墨舒就开始疯狂的打砸,她疯了,她把地上破碎的瓷片踢的到处乱飞,随后一把抄起凳子狠狠的往床上就是一砸。木制的桌椅床榻根本经不住如此巨大力道的撞击,瞬间便断裂,木屑飞扬,房间里到处都是劈里啪啦的声音。
“姬墨舒!”顾婉约见姬墨舒忽然发疯般往墙上撞,身体撞得到处都是淤青,简直如同疯了一般。
在姬墨舒又要狠狠的一头撞墙,好似要寻死,她连忙冲了上去,两人竟然扭打在一起。
“来人!来人呀!”
魏孝义发出高声的尖叫,姬墨舒竟然真的和顾婉约大打出手。顾婉约自然不会真的打姬墨舒,只能被动的躲着姬墨舒的攻击,很快脸上就挂了彩。
县衙的下人一窝蜂冲了进来,总算是把顾婉约解救出来,而姬墨舒却早已泪流满面,她跪在地上,泪水混合着血迹滴落下来,触目惊心。
在顾婉约谨慎的欲要上前时,姬墨舒忽然又暴怒起来,她推开了所有人,一股脑冲了出去。
“顾大人?”
“罢了,让她一个人冷静一下也好,这里你们打扫一下。”
顾婉约叹了口气,这才回身扶起魏孝义。
见这个房间没法坐下了,顾婉约只好把魏孝义带到了另一间房里。这段时间魏孝义基本都住在县衙,她每日照顾这个锦衣玉食的小姑娘,倒是照顾出心得了,她已然二十三了,还未娶妻,其实挺喜欢这个小姑娘的,不过小姑娘出身高贵,区区青州县令的她不敢高攀,只能学着姬墨舒又当了另一个‘姐姐’。
“阿姐怎么变成这样了?不会有事吧?”魏孝义几乎吓瘫了,刚刚姬墨舒的样子真吓人。
“不会有事的,冷静一下想通了也就过去了。”顾婉约安慰道。
“嗯。”魏孝义喃喃应了声,心头依旧没底。这段时间她同样经历了许多,早已褪去了曾经那份蛮横。在青州她体会了一遭何为叫天不应叫地不灵,之前在粮仓遇险的时候她真的怕了,几乎是奔溃的逃命,那时候她的脑子只有一个想法,找顾婉约救人。那种绝望奔命的感觉时刻提醒着她,山高皇帝远,在这里,连皇帝都说不上话,更别说她,她帮不了姬墨舒,也没法帮。
然而……
顾婉约与魏孝义本以为姬墨舒出去冷静一下也就回来了,可是姬墨舒却再也没有回来,与姬老爷一般,姬墨舒又不见了踪影。
姬墨舒坐在荒芜人际的湖边,泪水早已风干,泪液与泥污凝固在脸上与肌肤紧密贴合,每当她眨眨眼都会连带着要把皮肤扯开一般。
她感到非常失落,昨夜的事无疑是压垮信念的最后一根稻草。曾经的她总想着证明自己,雄心壮志,要为家族与家乡做出一番事业,真是既搞不清状况,也没有自知之明。现在回想一下,为何要通过取悦他人来证明自己?又或者说她在证明什么?证明她很优秀?证明她能为人所用?
为何会如此低贱呢?她想回家了,不想再掺和这里面的勾心斗角。总想着往上爬,成为爹娘的骄傲,成为在意之人的骄傲,可她却忽略了最重要的一点,山外有山,人外有人。无权无势的她不管如何折腾终究只能沦为案板上的鱼肉,他人为刀俎。
任何人都可以上来践踏她,不管是有官在身的官员、苏娘、皇帝,甚至是昨夜那位仅仅只有一面之缘的神秘女人。这些鱼龙混杂各有势力的人只因着她与苏娘的关系便纷纷找上门,把她当成与苏娘谈判的筹码,她就好似一块肉,被人分而食之,竟然到了她的亲人都沦为威胁她的筹码。
这到底是……若她只是一介平民,哪怕只是一只拉磨的蠢驴,拉一辈子磨最终也就死在磨上了,试问驴子会哭吗?或许不会罢,驴子根本就不懂。
若是重新选择一次,她不想懂太多的道理,也不想读太多的书,只需按着规矩如同拉磨的驴一般麻木的绕圈就可以了。可她偏偏不是,还自以为是,想让姬家发扬光大,还想在苏娘面前争那一口可笑的气。
到头来,却越活越像个提线木偶。
昔日设想一朝鲤鱼跃龙门,还信口雌黄出师未捷身先死,为此还可笑的想着不管是一朝被强权压死,还是有朝一日涅槃重生得以匡扶一方,成为世人传唱的传奇。
然而这世间最不缺的便是诸如此类的英雄传奇,可如今换个角度一想,似乎对于死去之人而言,也只能无奈的把自己的毕生经历归为传奇二字,说到底往往大多时候也只是感动自己,世人其实也并不那么在意嘛。
正如此时南方诸城的百姓一般,豫州人世代把南方与北方的商贸流通起来,带动了许多百姓的生计,可到头来,只需区区略施小计佐以流言,兢兢业业的过往便如过眼云烟,无人问津,豫商也就一朝风水轮流转从达则兼济天下的大善人成为了过街老鼠。
半生都在取悦他人而活,取悦父母,取悦妻儿,取悦权贵,甚至还不自量力的妄想去取悦愚昧的世人。
她果然愚不可及。
厌了,也淡了。
从此刻起,她只想取悦自己。
0085 85 争执
她想取悦自己!
姬墨舒猛然抬头,彼时正巧有一群候鸟飞过,水里也跃出几尾游鱼。没想到她竟然萌生这样的想法,还记得儿时年幼的她在姬夫人的悉心教导下日日把家国大义牢记于心,哪怕到了这么大她亦是从未背弃过这种信念。
这种信念在她的脑海中一直是至高无上的,也是大义凛然的,而与这份信念相反则是自私自利,为人所不齿的。可是这一年的所见所闻却不止一次让她质疑这个信念,直至现在,她竟是完全背弃这个信念。
多年来,她自己病的要死想的是怕爹娘担心,好不容易治好病想的不是自己放松一下而是急急忙忙为豫州父老乡亲寻求出路,科举路上她又想着要如顾婉约想的那般去为天下人求福祉,而她自己却早已湮灭在这份理想之中,现在回想,皆是狗屁。
她的努力在这些手握强权的人眼中不过是增加筹码的把戏,从一开始丁点大没人瞧的上的蚊子腿到现在人人都想分一杯羹的山珍海味。说到底,她的努力并不能让自己屹立于强大之地,而是让自己变的肥硕起来以致于招人眼红。肉块永远都是肉块,不过是蚊子腿与大象腿的区别。
回想曾经,多年虚度光阴的她活的当真是天真至极呀。
不知不觉就坐到了半夜,月光倾洒下来,湖面就像铺上了一层银白色的薄纱,在皎洁的月色与微风中反射出鱼鳞般流转的色泽。如此寂静的景色让她不禁微微出神,坐在这里倒是出乎意料的宁静安好呢。
正出神时,身后传来了细微的脚步声,她并未回头去看,脚步声眨眼间便来到身后,很快,身边便笼罩下来一个人影。只听空气中传来一声轻微的拔出软塞的‘啵’声,视野中便出现了一个坛子,正散发出淡淡的酒香。
“夜深渐凉,喝点暖暖身子?”苏影有点不自然的递过来一坛酒,姬墨舒跑出来后她便与影卫们暗中跟随。作为影卫一般情况下不会与主子直接接触免得暴露自己,可眼看着姬墨舒在这一坐便是一日,不吃不喝,一动不动,她怕人会疯掉,这样可没法与主子交代了,只好让人去买了点酒肉,学着那些忧国忧民的诗人般与姬墨舒喝酒畅言。
“谢谢。”姬墨舒现在也算冷静下来了,她接过坛子,正欲喝时,一阵突兀的咕噜声打断她的动作,随之捂住肚子,脸色微红,尽显难堪。
苏影识趣的递上一个油纸包,里面是上好的烤鸡,还冒着热气。
姬墨舒早已饿坏了,也顾不上脸面,一手抱着烤鸡一手拿着酒坛,肉混着酒大快朵颐。美味佳肴下腹,疗养了饥肠辘辘的五脏庙,泪水却再一次夺眶而出。都说美食最容易治愈人的沮丧之意,一番风卷残云,她的脸因为酒肉穿肠过的缘故而浮起淡淡的红晕,神智得到麻痹之下紧皱的眉头终于松懈开来。
苏影一直观察着姬墨舒的神态,见姬墨舒放松下来,也松了口气,没有疯掉就好,不过之后她就不知该说什么了,影卫本就不善言辞。
两人就此沉默着,相靠无言,就这么看着微波粼粼的湖水享受这一刻的平静。到了后半夜,天上的明月悬到高空,姬墨舒仰头眺望,圆月寓意相思,而她此时却发现自己好像连相思谁都不知道了。
“苏影。”
“嗯?”